張鯨聽出來了,安慶府文武反麵,張誌學與知府似有積怨。但他是來要錢的,雖對知府失禮不滿,卻還要希冀他出銀子,也就不肯過量參與他們之間的衝突,舉盞道:“喝酒喝酒,明日咱去會會他。”
張誌學重重吸了口氣,感喟道:“不瞞老公公說,疇昔,安慶城表裡,都是安慶衛差邏卒巡城,委實撈了很多油水。可輪到卑職來做批示,碰到查誌隆這個煞星,不準邏卒巡城,給裁了,一星半點兒油水也冇得撈了,心不足而力不敷啊!”他以哀告的目光看著張鯨,“老公公若能複邏卒巡城之例,卑職每年必進貢老公公五千兩銀子!”
“一家子,曉得振武兵變吧?兵變士卒殺了南京戶部侍郎,最後如何樣?”張鯨鼓勵道,“大不了找幾個看不紮眼的卒子當替罪羊!”
查誌隆佯裝胡塗,道:“喔?本府癡頑,莫非這位要人,要到安慶建寺廟?”
查誌隆打斷張鯨:“既然如此,京中要人建寺,與安慶有何乾係?”
張鯨喝了口茶,語氣短促地問:“一筆寫不出兩個張字,一家人不說外道話,咱想給都城宮裡的朱紫化緣,你能不能援助些銀子?”
安慶知府查誌隆是浙江海寧縣人,出身江南馳名的書香世宦之家,國中望族。他是嘉靖三十八年進士,與侯必登、蔡國熙為同大哥友,三人常以清介愛民相砥礪,目無餘子,何況寺人?但既然張鯨來拜,他也不能拒之門外,隻得叮嚀傳請,在二堂歡迎。
張鯨進了二堂,查誌隆方起家相迎,拱了拱手,指了指書案前的一把椅子,看也不看張鯨一眼,回身坐到劈麵的一把椅子上,問:“不知老公公到此,有何貴乾?”
張鯨見查誌隆下了逐客令,隻得起家,大聲道:“不必!”說罷,一甩袍袖,肝火沖沖出了二堂。回到驛館,他跳腳痛罵,“查誌隆,龜孫子,你等著瞧!”
次日用過早餐,張鯨坐上張誌學雇來的肩輿,到間壁的知府衙門投帖。
張誌學雙目微眯,眼睛滑頭地眨巴著。
“來人!”查誌隆起家向堂外喚了一聲,叮嚀道,“這位老公公要遊覽永昌寺,差兩個差弁做領導,以儘地主之誼!”說罷,向張鯨一拱手,“請!”
張誌學嘴角掛著一絲嘲笑,道:“人家不得了,王謝望族,誰也不放在他眼裡。”他一咧嘴,“老公公,我輩在他部下,受儘委曲啊!”
張誌學天然曉得振武兵變。嘉靖年間,南京兵部尚書張鏊募集了一支禦倭軍隊,由處所健兒構成,謂之振武營。按製,南京軍士有妻室者,月給糧餉一石,無妻室者六鬥。仲春、仲秋兩月,每石米折銀五錢。南京戶部侍郎黃懋官奏革振武營妻室月糧,引發軍士憤懣,繼而發餉拖期,振武營士卒遂鼓譟叛變,殺侍郎黃懋官。守備寺人何和緩魏國公徐鵬舉,許犒賞十萬兩,亂卒乃稍定。南京兵部又出麵撫揖士卒,許複古製月糧及折銀,兵亂乃定。文壇魁首王世貞為此寫過一首詩,謂振武兵變官兵“索飯得脯,索漿得酒”,國人無不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