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純拿過奏本一看,隻見上寫著:“於王杲宜行宣諭,令歸還掠去人丁,準其入市通貢,仍厚加撫賞,如執迷不順,則閉關絕市,集結重兵,相機剿殺。”他把奏本一摔,“哼”地一聲,氣鼓鼓道:“的確不成話!王杲這廝自嘉靖三十六年偷襲撫順,殺死守備彭文洙;嘉靖四十一年遼鎮副總兵黑春統軍剿之,被王杲設伏活捉後磔死。真是駭人聽聞!近幾年,遼鎮批示王國柱、陳其孚等數十人,都前後死於王杲刀下,可謂視殺漢官如艾草芥!現在又來挑釁,遼撫號稱得人,遼鎮氣象為之一新,既如此,對王杲這廝,豈可姑息之?!”
張學顏點頭:“不錯,此乃馭禦建彝方略:分其枝,離其勢,以貽國朝之安。”
“撫台,末將是武人,本不該置喙。但末將乃遼人,在此摸爬滾打四十年,對夷情還算熟諳。故願向撫台進一言,不知當否?”李成梁拱手道。他四十餘歲年紀,身材不高,皮膚烏黑,小眼睛。先祖乃朝鮮人,國朝永樂年間度過鴨綠江移至鐵嶺,世代參軍,李成梁投入軍旅也超越了三十年,去歲升任遼東鎮總兵。
“你算老幾?”一見王台,王杲就不客氣地說,“老子憑甚麼聽你的,老子就不交還,你能咋地?!哈哈哈!”他傲慢地大笑著說。
“韃虜纔是咱的勁敵!”李成梁道,“土蠻東遷,兀良哈三衛本是緩衝地帶,卻被其兼併。三衛一失,遼東與韃虜屏藩全無,土蠻是韃虜的共主,速巴亥是喀爾喀五部的盟主,他們相互勾搭,實為國朝大患!”
七月尾的遼東,卻已寒意漸濃。高爾山下的撫順城,草黃葉枯,一派蕭殺,遠瞭望去,東門樓匾額上成祖天子諭賜“撫綏邊陲,順導夷民”八個鎏金大字,清楚可見。這幾天,撫順城東不遠處的一個偌大的土堡,人頭攢動,熱烈不凡。遠近的百姓都曉得,這是馬市開市的日子。
王杲不起家,把本身盞中的酒倒在碗裡,又奪過鄰座兩個小酋長的酒,也倒在碗裡,端起來一飲而儘,抹嘴道:“這麼喝著,才他孃的過癮嘛!”說著,拿起碗在桌子上“嗵嗵”撴了幾下,“拿酒來,給老子倒滿!”
自隆慶元年起,總兵駐廣寧,隻要夏季方移駐東寧衛,與巡撫同城。李成梁在廣寧鎮府接到檄文,當即起家,星夜趕到遼陽,次日一早就參謁張學顏。
馬市土堡入口狹長,入市者需列隊魚貫而入。在入口處,設有提督馬市公署,新上任的沿江台備禦將軍夏汝翼端坐在撫夷廳,建州右衛都督王杲,率各部酋長順次進至堂上,貢土產。隻見王杲昂頭挺胸進堂,也不見禮,卻大聲道:“快拿酒來,大寒天的,先喝幾盅暖暖身子!”夏汝翼臉一沉,並不睬會他,待拜見畢,方依例宴請王杲及所部各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