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軟塌塌的手臂,有氣有力地在冊頁上戳出了另一個問句。
郭陶感慨地想道。
封皮上飄落了幾粒雪珠,在燈籠的暉映下,漸漸融作微紅的水漬,他背在身後的手指悄悄撚動,欲拭而未拭。
“先生高見。”誠王開了口,語聲一如他的封號,真且誠。
元日大朝會時,皇城內侍並宮人出宮之事,由光祿寺並司禮監擬折上奏,建昭帝親批了一個“準”字。
是以次出宮人數前所未有地多,故采取分批的情勢,自正月初十至上元節,一世人平分作十撥分開。
極具勾引意味的一句話。
這一刻的他涓滴未曾重視,誠王那張充滿油汗的臉上,劃過了一閃而逝的挖苦。
待問完了,再度抬開端,祈盼地望住他最信重的謀士,似溺水者望向拯救的稻草。
畢竟,被各方大小權勢盤據、縫隙多如篩子眼兒的皇城,終究迎來了改天換地的局麵,可不得好生歡宴一番,以示慶賀麼?
得閒瞧戲,不得閒時,紅藥也冇那樣繁忙,日子平平順順地,無一事費心。
他想。
【本王若退,是否便為棄子?】
誠王也自昂首,將那張被汗水或雪水滲入的胖臉,完美無死角地閃現在燭光下。
那是方纔領宴之時,他從魚肚子裡吃出來的,上頭隻寫了一句話。
誠王終究想通了。
郭陶因而笑得更加欣喜。
【勢成騎虎、進退維穀。依我之見,合則興、分則亡,以分解勢,方得複興。】
建昭帝似是表情極好,正月初二俄然頒下一道口諭,著於正月初七人日這一日,在瓊華殿舉宴,以賀新春,並邀太後孃娘、皇後孃娘、三位公主並諸嬪妃儘皆列席。
他實在已經冇有退路了。
縱使兩眼瞪到最大,這雙眼睛,還是很小啊。
郭陶溫馨地立在側畔,負手遠眺。
郭陶抬開端,入目處,是一雙瞪得比平常大了好幾圈兒的眯縫眼。
“本王……一向想得太簡樸了。”他低頭說道,降落而又苦澀地歎了口氣,雙足在雪地上來回地倒著,將不安與忐忑表示得淋漓儘致。
宮學裡放了假,直到正月十六才複課,三公主除了每日定時的功課外,也無甚大事,唯牽念紅藥這一去,也不知何時再能得見,她心下非常不捨,遂拉著紅藥畫了好幾幅小像,說是要送給她做個念想。
風迴雪舞、瓊枝玉柯,無數絳紅紗燈繽紛搖擺,拖動出一道道燦亮的軌跡,與漫天飛雪、無邊夜色間錯著,有一種近乎明麗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