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留在他臉上最後的神情,是豁然。
康王妃緊閉雙眸、七竅流血,已然斷氣。
唯冷風割過手指、劃過肌膚,讓她從裡到外都被這冷凍成了冰塊,而那酷寒還在減輕,如一隻越張越大的手,將她緊緊攫住。
他們中起碼有一半兒,死在身為翅膀的黑衣人手中。
還真看不出,那長了雙死蛇眼的沈靖之,竟還是個癡情種子。
兩行殷紅的血淚,順著他的眼角滑下,自唇側滴落,似將他的臉亦分裂成了幾塊。
竟是沈靖之!
裴恕挑眉,斜起半邊唇角,笑對勁味深長。
顧乾倒是隻受了重傷。
在舉手前,他便一向在暗中察看沈靖之,恐怕他暴起。
“本來,這一名便是名震天下的裴家少將軍,真真幸會。”康王妃此時終是從震驚回神,盈盈含笑著道。
陳瀅大驚。
他受傷倒下時,正挨著白老泉的屍身。
“攔下他!”幾近同一時候,裴恕與陳瀅覺出有異,裴恕厲聲斷喝。
沈靖之返來了?
她伸脫手,想要握住些甚麼:火把、手爐、燈籠,或者,握一隻暖和的手掌,投進某個寬廣的度量。
隻要能予她暖和,哪怕隻一息也行。
他返來做甚?
顧乾較著被震住了,行動微微一滯。
“啪嗒”,一隻手臂軟綿綿地耷拉下來,纖細的腕子上,套著一隻粗糙的木鐲,鐲子落上石徑,收回一聲悶響。
他一手擁緊康王妃,一手發瘋般地撕扯著頭髮、撕扯著髯毛,撕扯著衣衿,暴露充滿傷疤的胸膛,狀若瘋魔。
她張了張口,似欲說話。
還是他底子就冇走?
當灰塵落定,盤點疆場,顧家五十死士,竟無平生還,悉數戰死。
“虎!”
顧乾慘白著一張臉,任由身後死士將他護進陣中。
他中了十餘箭,身材幾被亂槍刺穿,屍身抬出來時,體內鮮血已然流儘,形如乾屍。
他很慢、很慢地低下頭,麵巾上方那雙狹長的眼,張得很大。
沈靖之也死了。
她用著最後的一點餘力,將指尖探到最遠,卻也始終觸不到她巴望的那統統。
一刹時,三方人馬墮入混戰。
她目注場中,卻並未發明,一旁的裴恕趁機轉首,向何廷正微一點頭。
可就在數天前,顧乾還收到過動靜,道沈靖之已然前去山東。
或許,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可同年同月同日死,便是他對舊主、對愛人、對那一份冇法言說之情,最後的報還。
甚麼都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