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殿下盛飾豔抹、下藥勾引,趁著我藥性發作與我同床共枕、成績醜事。過後,殿下又拿著腹中骨肉相逼、拿著我長女的性命威脅,要死要活地迫我尚主。那麼,一心要與卑賤、肮臟、肮臟的我結婚的殿下,想必比我、比我的孩子,更要卑賤百倍、千倍、萬倍,是不是?”
那一刹,他迸收回的美是如此奪目,比方纔郭婉綻放出的美豔,還要刺眼。
他笑著,芝蘭玉樹般的容顏、朗月清風般的氣韻,說出來的話卻刻薄陰損得如內宅毒婦,每一個字,都正正戳中那最不堪、最醜惡過往。
燭火搖擺,紗帷上映出淡淡的身影。
他定定地望著長公主,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
各有各的扭曲、各有各的詭異。
如此良宵、如此佳時,有那心急過中秋的,便邀上三五老友,或把盞言歡、或高閣宴飲,更有那些風雅的,或一詩、或一畫,或聯句作樂,不是中秋卻勝似中秋。
不知何時,玉輪升了上來。
劉姨娘——亦即明心——現在便住在西院。
也或許,這十餘年來,他們底子就從未曾熟諳過。
那竄改難以描述,卻又較著得肉眼可見。就像一麵充滿灰塵的鏡,漸漸地被擦亮、洗淨,因而,眉眼、額角、唇畔,四肢、腰背、身軀,每一根汗毛、每一絲頭緒,都由疇昔的恍惚,變成現在的清楚。
興濟伯今兒個是真歡暢,酒量都比平常大了幾分。
此言極是隱晦,然屋中三人卻皆瞭然。
興濟伯府的中秋宴,直鬨到月上中庭,方纔散去。
她想哭,又想要笑,旋即又感覺,或許猖獗地嘶吼才更合適。
到次日,公然又是天清氣朗,至晚時,一輪圓月耀天心,直叫滿城百姓熱烈了個遍,弄月吃酒的不知凡幾,塵凡炊火幾能漫上青空。
清寂如水的月華,朗朗浩浩,鋪滿塵凡,似要將統統暗中與汙垢,儘皆洗淨。
“殿下冰清玉潔,令人佩服。隻我卻有一事不明,以殿下這般高潔的品性,當初又為何自甘輕賤,與我無媒苟和?”他問。
邢多寶家的與崔嬤嬤皆在旁奉侍,崔嬤嬤便勸:“夫人且忍一忍,這時候兒正新奇著,又是那邊兒才賜下來的,總不好立時發作,到底這也是長公主的意義。”
郭準拂了拂袖袖,微微抬首,望向那燭暈以外的渾沌,清澈的眸子裡,流轉著和順的笑意:
那笑容輕鬆適意、俊美無匹,似是終究將揹負好久、積存好久的沉荷放下,因而肆意、因而風騷、因而,灑然不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