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思疑,也帶著刻骨的冷酷。
行葦躬身退下,未幾時,門彆傳來他拜彆的腳步聲。
“還是想不起來麼?”行葦平高山問道。
行葦緊緊地盯著他,雙目不離他的臉。
陳劭用力點頭,身子躬如蝦,聲音裡模糊透出氣憤與絕望:“想不起來!想不起來!想不起來!”
“老爺可要小我跟著?”巧兒再問。
慘白的唇、慘白的臉,吐出這話時,卻像在陳述平常。
巧兒才領罷晚餐,聽喚即至,陳劭指指髮髻:“有勞你,替我挽發。”
他蹙緊眉頭,目中現出回想的神情,麵色垂垂髮白。
陳勳竟也未惱,隻略有些不耐煩,舉手搔搔頭皮:“那我就再說一遍。元嘉八年春,我在川陝查到了一點絲索,正指向寧夏,因而我便假裝在陝北失落,單獨潛去寧夏羅平堡一帶,我模糊記得,有一個老兵便住在石嘴山附近,他應當曉得些事情,我便去找他,然後……”
約莫小半盞茶後,陳劭猛地抱住腦袋,身子用力搖擺,語聲斷續:“我就……就隻記得這些。再今後的事,我如何……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他揮了下衣袖,神情寒冽:“人與狗是有辨彆的,你不過就是條狗罷了。滾!”
行葦麵無神采,躬腰施禮,俄然拔大聲音:“老爺,邱大人的複書就隻送去就成了麼?您可另有甚麼話要捎帶的?”
“是,老爺,主子曉得了。”行葦恭敬隧道。
“你錯了。”陳劭定定看著他,瞳孔如黑洞,唇角咧開一線:“你認其為主,而我,倒是你主子的同道。”
紗帳遮住亮光,他的青衫隨語聲晦明,若怒風狂濤,語聲也抑著暴躁:“我怎會如此之蠢!竟比你還蠢!竟然甚麼都想不起來!”
陳劭一手提盞素紗燈,一手執傘,轉首道:“我散一散,返來再用。”複回眸,烏黑眼瞳映著燭火,含笑微溫,似春夜疏星,光彩流瀉:“你們先吃罷,看餓著。”
問罷,他俄然就笑起來:“你家女人那樣逼問你,你都不肯說實話,主子聽了以後,很歡樂。”
行葦冷冷地看他,數息後,往前踏半步,似欲去扶。
也不知站了多久,燈中燭火漸微,漸弱漸熄,漸至於無。
“真的麼?”行葦問。
“咚”,他重重將腦袋往床柱上撞,旋即抬頭倒下。
他挑燈凝眸,目色似悵似歎。
陳劭棄了本來那根羊脂玉簪,換了根烏木直簪,又換了件海牙袍子,隨後便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