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之季世,吳之暮年,則不然焉。望冠蓋以選用,任朋黨之華譽,有師友之名,無拾遺之實。匪唯無益,乃反為損。故其所講說,非品德也;其所貢進,非忠益也。唯在於新聲豔色,輕體妙手,評歌謳之清濁,理管絃之是非,相狗馬之剿駑,議遨遊之處所,比錯途之好惡,方砥礪之精粗,校彈棋樗蒲之巧拙,計漁獵相掊之勝負,品藻妓妾之妍蚩,指責衣服之鄙野,爭騎乘之善否,論弓劍之疏密。招奇合異,至於無窮,盈溢之過,日增月甚。
其談宮殿,則遠擬瑤台瓊室,近效阿房林光,以千門萬戶為侷促,以昆明太液為淺薄,笑茅茨為不肖,以土階為樸馬矣。民力竭於功役,儲備靡於不急,起土山以準嵩霍,決渠水以象九河;登淩霄之華觀,辟雲際之綺窗。淫音噪而惑耳,羅袂揮而亂目,濮上北裡,迭奏迭起;或號或呼,俾晝作夜。流連於酒杯之間,沈淪乎弦節之側。
若使素士則晝躬耕以餬口,夜薪火以求學,在位則以酣宴之餘暇,時遊觀於勸戒,則世疏忽肉,遊夏不乏矣。亦有溫飽切己,藜藿不給,膚困風霜,口乏荊布,出無從師之資,家有暮旦之急,釋耒則稼穡廢,執卷則扶養虧者,雖闕學業,可怒者也。所謂千裡之足,困於鹽車之下;赤刀之礦,不經歐冶之門者也。
前賢居高,不敢忘危,愛子欲教之義方,砥礪參議,弗納於邪偽。選明師以象成之,擇良朋以漸染之,督之以博覽,示之以成敗,使之察往以悟來,觀彼以知此,驅之於直道之上,斂之乎檢括當中,懍乎若跟掛於萬仞,栗然有如乘奔以履冰。故能多遠悔吝,保其貞吉也。
或建翠翳之翠綠,或射勇禽於郊坰,馳輕足於嶮峻之上,暴僚隸於盛日之下,舉火而往,乘星而返,機事廢而不修,獎懲棄而不治。或浮文艘於滉瀁,布密網於綠川,垂香餌於漣潭,縱擢歌於清淵,飛高繳以下輕鴻,引沈綸以拔潛鱗;或結罝罘於林麓當中,合重圍於山澤之表,列丹飆於豐草,騁逸騎於平原,縱盧獵以噬狡獸,飛輕鷂以鷙翔禽,勁弩殪狂兕,長戟斃熊虎。如此,既彌年而不厭,曆載而無已矣。
昔諸竇蒙遺教之福,霍禹受率意之禍,中山東平以好古而安,燕剌由麵牆而危。前事不忘,今之良鑒也。湯武染乎伊呂,其興勃然;辛癸染乎推許,其亡忽焉。朋友徒弟,尤宜精簡。必取寒素德行之士,以貧寒自主,以不群見憚者。其經術如仲舒桓榮者,強直若龔遂王吉者,能朝夕講論忠孝之至道,正色證存亡之軌跡,以洗濯垢涅,閒邪矯枉,宜必抑情遵憲法,入德訓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