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以學愈愚,是亞聖孟子所言。”三娘子對勁地搶白道。
“阿嬰是不是悶壞了?”曾氏馴良地執起她的手,將她拉到身前,“阿孃看著氣色倒好多了,天也垂垂和緩了,白日莫拘在院子裡,去園子裡玩玩,跑動跑動,歸去上學倒不急在一時,畢竟將養好身子最緊急,落下病根是一輩子的事。如果怕夫子見怪,阿孃去替你說道。”
“昨日的裹蒸用著不錯,你去小廚房瞧瞧可另有,撒些香藥、鬆子和胡桃仁,”鐘薈一邊策畫一邊叮嚀道,“再揀新奇的果子取幾樣來,不拘哪種,隻不要窖裡的,等等另有,溫一碗酪漿,多放些石蜜,記得用銀碗裝。”
她是吃了甚麼十全大補藥?曾氏邇來每次見到二孃子都從心底裡湧出不安來,百年的人蔘當然不能叫人脫胎換骨,那麼戔戔一個奴婢便能夠嗎?
“你看那衛七娘,聲容吐屬多麼端雅,何嘗如你這般手腳不斷似個猢猻……”
“阿嬰曉得母親疼我。”鐘薈故意也學三娘子撒撒嬌,把戲演得真一些,到底身子僵著死活做不出來,隻得作罷了。
衛七與她並稱京都雙姝,要說風雅淵藪比她退了一射之地,但是論博觀深沉,卻又略勝她一籌——鐘薈生性有些家傳的不著四六,當然是文采風騷,做起端莊學問來老是難以沉心靜氣。
鐘薈頓時食指大動,旋即又有些苦楚,甚麼時候連隔夜羹湯也能叫她垂涎三尺了?
常常提起衛家七娘子,鐘薈就要平空生出多少既生瑜何生亮的嗟歎。
白瓷碟中盛著去核切片的青棗,五色琉璃盤上擺著烏黑的籠餅,酪漿盛於鏤銀碗中,上麵還灑了各色果乾,越窯青瓷盤中裝點著幾隻拇指大小的裹蒸,已經剝去了竹籜,蒸熟的精浙米泛出瑩亮的紫紺光彩來,一旁幾個褐釉小缽中彆離盛著香藥、鬆子和胡桃碎。
最讓鐘薈氣不過的是,衛七頂著一副祖蔭的絕世好邊幅,偏要和她個黃毛藥罐子搶才名,這是何必來哉?怨歸怨,倒是不甘心將京都第一才女的頭銜拱手讓人,拚著吐出兩口鮮血也要爭這一口閒氣。
“胡桃……果子……”阿杏翻著眼睛翕動嘴唇,半晌暴露個難堪又奉承的笑,本來就小的眼睛被臉上橫肉一擠成了一條縫,“娘子慢些說,奴婢記不住。”
外間無人曉得,這鐘十一孃的才學倒有一大半是被衛七娘逼出來的。
那話是如何說的?“人生莫如閒”。鐘薈重活一世算是對此深有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