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薈好輕易把這晴空轟隆克化了,赤色漸漸回到雙頰上:“無妨事,隻是方纔有些頭暈,讓母親憂心了。”
幸虧鐘家十一娘苟延殘喘十數年,那一點少年人的血氣方剛被抽絲剝繭地抽了個一乾二淨,織成一片無邊的耐煩,固然矯情的窮講究和臭弊端很多,卻很有幾分堪破塵凡的缺心眼,天大的冤情沾上枕頭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鐘家乃是四世三公的高門華族,世代簪瓔,滿門朱紫,鐘老太爺雖已致仕,弟子故吏遍天下,將相嶽牧悉出其門;鐘太傅以當朝帝師執鈞當軸,小輩中亦有多人退隱,平流進取,坐至公卿,指日可待。鐘薈是鐘太傅膝下獨女,說是天之驕女也不為過。
鐘薈任由思路信馬由韁地遛了一圈,坐起家瞥見橫過窗前的杏枝不知何時已悄悄抽出幾點新芽,枝頭一隻雛雀宛轉啁啾,一顆心也不由隨之輕巧起來。
三娘子雖自視甚高,但並非不通情麵,相反還非常早慧,靈敏地從她的問話裡品出一分家高臨下來,內心不屑又驚奇,她這個阿姊鬥大的字不識幾個,又稱疾在床上賴了幾個月,倒有臉提這一茬?故意看她出乖露醜,眸子一轉道:“已經精通了。隻是阿兄方學了《諫諍章》,秦夫子道待他學完才氣接著講論語。”
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鐘薈本就是虛客氣,便從善如流地躺了歸去,畢恭畢敬道:“勞母親惦記,晨起服了藥,發了一身汗,現下好多了,女兒不孝,不能在母親膝下承歡,反累得母親與三妹看望,實在忸捏得很。”
女童梳著雙丫髻,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身上冇甚麼顯眼的珠翠金飾,隻手腕上戴了一對細細的素金鐲子。她的麵貌與曾氏有七八分類似,眉眼彷彿一個模型裡刻出來的,那些不甚類似的處所卻生得青出於藍,兼之膚色白淨,冇有那塊遺憾的胎記,雖比鐘薈所占的這具身軀略遜一籌,也已是非常可貴的美人坯子了。
她講到這裡撇撇嘴,對這個拖後腿的庶兄很不滿,幸虧還比她年長一歲,像塊頑石一樣不開竅:“這幾日擺佈閒來無事,便先翻看起來,本日讀到《八脩篇》“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一節,卻不太明白,阿姊可否為我釋疑?”
麵前這個又是和哪家沾親帶故的?鐘薈在內心把數得上號的膏腴之族列舉出來,將千絲萬縷錯綜龐大的親戚乾係縷了縷,印象中並冇有如許一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