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麵前吐了一小堆櫻桃核兒時,打東頭官道上跑來幾匹馬,前頭的是一個穿著光鮮的年青男人,他身後跟著一串擎著鷹趕著狗拎著兔子的仆人,這些人策馬直直地跑到她家門口,上馬討水喝。
她是爹孃的老來女,雖生在小門小戶的人家,卻也從小嬌養到大。早在她十二三歲時,爹孃就已為她定下了人家,夫婿是嘉興城中的教書先生羅秀才。這幾年,家中已陸連續續地為她備齊了嫁奩,隻待到了來歲春季便可出嫁。
但鐘家兩公婆卻都是誠懇人,隻說自家女兒已經許了人家,斷無悔親改聘的事理;再則,嫁給羅家是正妻,聘給溫家是姨娘,當我們傻麼?當我們是那一等見錢眼開、冇有知己的人麼?是以當場就將那媒人趕出了家門。誰料那媒人並不泄氣,還是每天往她家跑,翻來覆去地跟她家人說那溫家是多少多少的繁華,溫家二少溫鳳樓是如何如何的風騷俶儻、孝敬體貼,溫家大少在京中是如何如何的吃得開。
阿孃對此非常歡暢,經常與她笑道:“我們月喚真是命好,不必像西院的六娘子,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服侍一家長幼,末端還要被小姑子們尋不是。”
為首的阿誰年青男人身材苗條,麪皮白淨,鼻梁高挺,劍眉斜飛,一雙桃花眼帶笑不笑的。她瞄了人家一眼,感覺挺養眼,便又瞄了一眼。那男人邊拍打著身上的灰塵邊進了院門,一眼瞥見豆角架下伸著懶腰,嘴裡叼著一顆櫻桃的她,頓時愣怔了一瞬,隨即眯起桃花眼,對她無聲兒呲牙笑了一笑,暴露一口白牙。不知為甚,她微微慌了一慌,內心怪老孃多事,忙忙避入屋子裡去了。
她固然未見過那羅秀才,但聽聞他長年收幾個學童,收些束脩,還能畫些畫兒賣錢,家中景況也還過得去。最令人稱心的是那羅秀才乃是獨子,家中人丁也簡樸,上頭僅一個寡母,還是個聾了耳朵的,下頭叔伯小姑子一概全無。瞧這景象,她嫁疇昔便可做羅家的當家主母,不必看公婆的神采,也不消討妯娌小姑子們的歡心。
可惜的是,她家冇有一小我曉得。因為她爹的風水先生做得不甚稱職,口碑不太好,一年到頭也冇有甚麼像樣的買賣;家中當然有薄田十數畝不錯,但一家人從早忙到晚,也僅能保持溫飽,堪堪夠情麵來往罷了,更不消說還要佈施大嫂的窮孃家,那裡還不足錢拿去錢莊存?是以她家無人曉得城中另有開錢莊的,更不曉得錢莊的店主姓甚名誰;她家所來往的人,不過是小燈鎮上的鎮民罷了。諸如肉鋪的豬肉榮,油坊的香油金,菜市的豆腐西施這一類的人物,至於溫家這類在城中開錢莊綢緞鋪的人是斷斷不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