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岱岩渾身都在發顫,雙目幾欲瞪裂,太陽穴處一團青筋勃發,喉結高低轉動十數遭,方纔嘶吼出聲。
但若說就此放過此事兒,他又實是心有不甘,回過神來時卻見張無憚額頭鮮血迸濺、血肉恍惚一片,可見這一百個頭磕得實心實意,心下不忍,冷冷道:“你先起來……”儘量禁止語氣道,“這是我同你孃的恩仇,你彆來摻雜……如果讓人聽到動靜出去,撞破此事,反倒不美……”
張無憚心中轉著動機,口中道:“我孃親既為了惡,自知無所彌補三伯所受的痛苦,隻盼三伯彆氣壞了身子,更添她的罪過了。”
卻不料張無憚擺佈看看四下無人,“撲通”一聲摔跪在地上,瞬息間已淚流滿麵:“說來是我們一家對三伯不住,我娘自回中原以來,日夜以淚洗麵,寢食難安,三伯要打要殺,隻求對著無憚一人!”
張鬆溪忙道:“現在事情剛有了轉機,三師哥切不成說出此話,莫說孤負了無憚孩兒一番美意,便是叫師父聽到了,豈不惹得他悲傷?”
――他們奉白眉鷹王之命貼身庇護你,卻被你呼喝了一句就乖乖退去了,如此言聽計從,豈敢管天管地?
俞岱岩大驚失容,想拉他起來卻又轉動不得,聽他話語中彷彿另有隱情,又不好叫旁人出去,儘量溫言哄道:“孩子,三伯非常喜好你,不打你,更不殺你,到底如何回事兒,你同三伯講清楚吧?”
張無憚道:“孃親還惴惴不安想著跟三伯請罪,此事兒乃是我在孃舅處曉得,孃親並不曉得我奉告了三伯,我爹爹對此事更是全不知情……”說著又流下淚來。
俞岱岩沉默半晌,悄悄道:“嘿,俞某已經是廢人一個,早也不把本身身子當一回事了,何懼氣壞了身子?”
他怔怔目視火線,呆然半晌,慘淡笑道:“本來如此!本來如此!不知俞某上輩子是多麼窮凶極惡之人,這輩子要受這等挫磨!”
他雖四肢殘廢,但內力未失,這一聲幾如龍吟虎嘯,周遭數裡內鳥雀皆動。張鬆溪聽他聲音中飽含著氣憤與不甘之意,想到三哥這十年來蒙受的痛苦自非常人所能忍的,恰好他在派中時恐怕師父和師兄弟為他難過,老是假裝若無其事的模樣,至今方纔宣泄出來,一時忍不住淚下。
俞岱岩想到張無忌最後被送到武當山上,也是半夜睡夢中都常常哭喊著找爹尋娘,張無憚甚麼情狀他自無從曉得,但想也是極其難過,不由得也長歎一聲,勸道:“想來五弟妹惡疾已去,不日便能還山,先去武當拜見師父,再去天鷹同你外祖相見,豈不快哉?你們一家,多難多難,幸虧也是苦儘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