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正年逾五十,精力矍鑠,他挎著醫藥箱,彎身施禮。唐瀠正坐殿中,剛纔她換衣洗漱,跌宕不安的表情略微平和幾分,耐著性子候他禮畢,劈臉便向他索要太後的脈案。
官員應卯上值,唯有太病院的醫正與醫官是隨時待命,不消時,醫正便入得殿來。
想起昨日太後之言,唐瀠忙抖擻精力地起家,她走下禦階,先向蕭慎賠罪。蕭慎忙彎身道:“陛下無需這般,是臣私留於此,豈敢罪您?”
薄玉與餘笙結契,遂和唐瀠算是親戚,私底下時,天然不拘於禮節。她抬步走入殿內,如平常那般並未施禮,禦案上置有一隻雕紋邃密的木匣,她看疇昔,很快就認出這是當年她剿除西戎班師回朝時獻與唐瀠的火/槍匣。
唐瀠將火/槍匣翻開,內裡裝著的火/槍纖塵不染光可鑒人,明顯仆人常常將它拿出來賞玩,又極是珍惜。她心中,薄玉與餘笙是除太後以外最能拜托信賴之人,是以並不像常日對朝臣那般盤曲迂迴,直接說道:“調任鸞儀衛之前,你統領海州衛,那處倭患殘虐。剿倭時,我軍將領兵士武備掉隊,才常常陷於被動局麵,即便過後大敗倭國,亦不過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
後日便是除夕,九州各地官員紛繁呈上新年賀表,除彆的,無甚事情。早朝很快便結束,文武百官退朝時,唐瀠坐在黼座上,她晨間被夢境擾醒,神采略微有些倦怠,欲先在此歇一晌。
再如何密切,終歸有彷彿雲泥的主仆之分,又知太後脾氣啞忍對峙,忍冬隻好沉默無言。
病人家眷對病人老是百般擔憂萬般憂愁,唐瀠聽聞醫正話語,麵上緊繃的神采和緩些許,卻又接連拋出好幾個題目與醫正,諸如太背工腳寒涼,可否藥膳進補,諸如太後夏季覺淺,如何涵養身心之類。天子有問,臣下不敢不答,醫正遂一五一十地說來。
先帝年間,薄玉曾向穆宗舉薦此物,卻被視作西洋的奇技淫巧而鄙夷棄置。此時現在,唐瀠俄然召見她,又將塵封已久的火/槍擺到麵前,是何企圖?
長舒了一口氣。
太後執起茶盞淡淡啜了一口,不疾不徐隧道:“你隻需照叮嚀行事,旁的無需多管。”
脈案裡,張張白紙黑字,唐瀠詳確當真地看了前麵幾頁,又看了中間幾頁,最後看了新添的幾頁,大抵景象在心中便有了數。內行看熱烈,熟行看門道,詳細的,還需向醫正垂詢。醫正呈上脈案時的態度無半分諱飾,加上看過脈案,唐瀠此時的語氣轉為平和:“夏季天寒,太後近年身子又不比以往,故而朕非常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