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發展會稽,幼攻史乘。年方及笄,適於燕客。慨林下之風致,事負腹之將軍,加以河東獅子,日吼數聲,薄言往訴,逢彼之怒,嗟嗟!予籠中人耳,死何足惜?但計委身草澤,埋冇無聞,故複忍死斯須,俟火伴睡熟,潛至後亭,以淚和墨書三詩於壁。庶知音見之,傷予生之不辰,則予死且不朽。
少年答曰:“我會稽人也。其間有一康縣丞家,不知離庵多少,望乞姑姑唆使。”
若得郎心憐妾意,此時方掃翠蛾顰。
無窮幽懷誰可訴,揹人唯有淚偷垂。
斯時碧秋已於臂上解下利刃,揮袖近前,怒聲叱曰:“人各有誌,汝何用強淩逼,若要胡行,即以頸血濺爾之衣矣!”言訖舉刃一抹,鮮血橫飛,頓時仆於階側。
至次日,複囑四姬勉強安慰,碧秋垂首長歎,寂無一言。至第三日,蔣生乃大設供具,珍龐雜陳,器皿精異,列四姬於兩側,置二席於正南。自坐於左,而虛其右位。乃著群婢扶擁碧秋至前,笑而謂之曰:“卿以絕世之容,誤為謝家兒所苦。我今以百金為聘,家頗小康,亦何辱於卿,而卿乃執迷如是乎?今特虛其右席以候。卿若肯允就,寵必專房。設或拗執,可為我站於階下。”
俄而夕陽西墜,放下珠簾,銀燭熒煌於綺席,明月掩映於紗窗,而蔣生已寂然醉矣!乃拂袖而起,批示眾姬,意欲用強姦染。
苦樂均宜操井臼,歸寧何日見慈親。
啼鶯也解耽幽寂,方向窗前巧弄聲。
愉似梨花經雨後,不幸寥落不成春。
第四幅冬景,是畫江天雪月,梅樹臨窗。其詩雲:
碧秋遲疑半晌,慨然曰:“媳婦一身不敷惜,所憐懷中血胤,何故措置?”二玄曰:“鄰西宋翁年晚無兒,其妾生子,甫一月而死,曷若秉承於彼,能夠無憂矣!”
二玄詰究時,其母更加支吾抵塞。唯碧秋心下瞭然,常常安閒泣諫曰:“妾之先人特以弱質字郎者,以郎為詩禮之裔,必為良儒,不作蕩子。豈今棄家室而人狎邪,墮本業而事打賭。固知秦樓風月,遠勝荊釵,所恐設塹陷人,莫逃奸局。異時床頭金儘,生存艱钜,必為親朋恥笑,而悔將無及矣!妾之薄命,但期速死。而以佳耦交誼,豈忍閉口不言。然妾跡遑惜,其如二白何!”
按,碧秋諱涓。其父楊仲素,為邑庠生。母沈氏,頗工吟詠。故碧秋得以五歲授書,七歲能摹二王帖,十歲善作五七言近體詩。及年十六,深諳樂律,能譜新聲。又嘗潑墨為米家雲氣。至其嬌纖之態,柔潔之容,比方淡月迎煙,秋蓉出水,故沈氏嘗曰:“吾兒亭亭玉立,姿勢幽妍,卻並無脂粉氣,他日必作一端貞婦也。”遂賦詩誇,擬有“如臨洛水為神女,若到蟾宮即素蛾”之句。然碧秋有此豔色,而性頗凝重,萍蹤不出中門,故外人罕見其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