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冇法，隻能小步跑去，吃力地跟在皇後的儀仗中――抬步輿的都是身強力健的內侍，雖抬側重物，卻比凡人趨走還來得快些，婉兒打小從母親就學，一舉一動，都講究個芳姿儀態，步態是都雅了，論迅捷卻不及，是以頗費了些力量才墜在步隊開端，那最後的侍女瞥了她一眼，笑道：“從未在各殿當值過麼？”
傳話的內侍笑看了她一眼，對母親道：“小娘子是有造化的人，鄭娘子不必擔憂。”
婉兒的心莫名地跳起來，伏身下去，悄悄道：“妾自下課便被召前來，隻知陛下欲測驗妾的學問，其他一概不知。”
婉兒第一次見武後時，她穿戴全套禮衣，顯得雍容華貴，從那今後，武後在她心中便一向威儀赫赫，高不成攀。但是此次，武後卻隻穿戴一件半舊不新的石榴裙，套著同色半臂，衣裙上不太起眼的處所另有兩個補丁，倘若細看，能夠發明皇後步輿的角落也有磕破的陳跡，與這皇家顯赫的繁華全然不符。
彼時婉兒隻道她指的是儀從跟從之事，覺得天後幼年時雖有弓馬騎射之技，如本年紀既長，位分又尊，必不至再如疇前那般不顧身份麵子，與宮人嬉鬨比試，如果平常的後宮趨走，再是頻繁，又能有何難？縱是外出，內宮儀仗，自不與外朝不異，又何談“習練武事”？內心既未覺得然，過後數次同儕約她去學騎射時，便都遁詞不去，殊不知這位天後陛下既敢以皇後之身垂簾，又公開以帝後並齊為二聖、開前人所未有之局，婉兒所知的那些禮法規矩，於她實在全無可套用之處。等婉兒奉養日久，終究垂垂摸透了這位的脾氣脾氣以後，再回想當初，倒是追悔莫及。
武後像是笑了一下，也能夠隻是純真的嘴角牽動，她手裡捏著一串佛珠，邊摩挲邊道：“你叫甚麼？”
武後一字一字地將她的名字反覆了一遍，聲音裡突然帶上了幾分愉悅的笑意：“滎陽鄭氏，山東著姓，不錯。”
婉兒自幼秉承家學，滿目所見，都是世家譜係，滿耳所聽，都是薪火傳代，卻還是頭一次聞聲有人說“姓氏乃是浮名”，一時怔住，等步輿遠去，兀自睜著大眼，怔忡著望向火線。還是高延福將手肘把她一捅，嗬叱道：“愣著做甚麼，還不跟上去？”
那位尊崇貴隆的天後陛下穿戴略顯陳舊的衣裳，自步輿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辨喜怒地開了口：“你便是內書堂薦上來的人？”
婉兒遵守母親的教誨，儘力壓抑本身的才氣，務求不惹人重視，可惜再是謹慎謹慎，也冇法與那些大字都不熟諳的同儕劃一，不上幾日，婉兒便已博得了宮教博士們的重視，繼而將她保舉給了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