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現在做得舉人奶奶,也自歡樂,對著謝顯榮已然改口稱“老爺”了,聽著丈夫要考春闈,便道:“妾父親暮年間也中過進士,雖回了鄉,到底另有幾個同年,平常也有手劄來往,未曾斷絕。老爺到了京,很該看望下這些叔伯的。”謝顯榮滿臉堆歡,摟了馮氏的肩膀笑道:“這是天然,為夫是長輩,代嶽父拜見下故交,也是應當的。”
當下先稟告了謝逢春,而後就往馮氏孃家走了趟,翁婿兩個在書房裡談了好一會子,纔出來,謝顯榮臉上帶著笑容,看著馮氏的目光比之昔日更和順些。佳耦兩個直用了晚餐纔回家。
梁醜奴為人非常和藹,等閒不肯獲咎人,又同馮憲有二十來年的友情,是以對謝顯榮倒也馴良,見謝顯榮要行大禮,忙親手扶住了,因笑道:“時敏與我有同年之誼,他的半子,便也是我的世侄,不必如此多禮。”謝顯榮曉得自家嶽父馮憲的字是時敏,梁醜奴稱馮憲的字,可見兩個之間果然是有些友情的,愈發地恭敬起來,雖梁醜奴不叫他施禮,還是做了個長揖,笑道:“是,世叔抬愛,小侄愧領了。”
說話間已到了長寧坊兵部尚書梁府前,高中就歸去了,謝顯榮令自家小廝沉水上前打門。少刻,邊門就開了,裡頭走出個五十來歲的老頭來,將沉水高低瞧幾眼,又昂首將立在階下的謝顯榮看了看。見謝顯榮生得閤中身材,臉孔端方,身上衣裳又清楚,看著倒也麵子,臉上就笑了:“甚麼事?”
這等苟繁華棄荊布這等事原就是販子上的談資,更何況,叫那負心人丟棄了的原配所出的兒子臥薪嚐膽,一朝複仇,比戲台上的戲文更出色些,是以大家丁中都有一個版本。高中是個店小二,本來就口舌矯捷,講起這等故事更是眉色飛舞,豐富活潑得恍若身曆普通。
謝顯榮到得京都,先是尋了家堆棧住下,歇了一日,又沐浴換衣,又將馮憲給的幾封信拿出來看了回,略想了想,趁著小二進房送熱水之際,抓了把銅錢賞他,又問:“小哥本年多大了。”小二拿了賞錢,自是滿臉歡顏,回道:“回老爺話,小的本年也有二十了。”謝顯榮就又把小二看了眼,見他個子極矮小,團聚一張臉,連眼睛鼻子都是圓的,瞧著倒也喜氣,又問名字,小二笑嘻嘻隧道:“小的姓高,賤名一其中字。”
高中得了謝顯榮兩回賞,曉得這位舉人老爺手麵豪闊,又要去尋兵部尚書,立時笑道:“老爺如果信得太小的,小的願給大人帶路。”謝顯榮天然情願。高中出去在掌櫃跟前說了回,天然都推在了謝顯榮身上,隻說謝顯榮要他帶路。謝顯榮在堆棧上住的是上房,又是來趕考的舉子,掌櫃天然不會去獲咎他,滿口承諾,倒還叮囑了高中幾句,高中喏喏,回身返來見了謝顯榮,引著謝顯榮就往長寧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