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沉著,熊貫便越驚駭,畢竟一向跟著韓覃的是他,韓覃有任何事,唐牧都要惟他是問。他道:“臘月二十四那天,皇上出宮到日忠坊一帶逛過,去了裴顯家的藥鋪。而夫人,剛好就在那邊。”
直到燈會上最高最大,也是最亮的那座,由各色采燈紮成的鼇山呈現的麵前時,李昊俄然停下腳步,回望一眼高高的內皇城,憶及唐牧帶著一眾文臣在午門外與番子們相鬥的場麵,心底又浮起一陣忸捏。他這類行動做法,未免過分肮臟下賤。
一群人忙前忙後,見麵卻不過半晌。他冷靜歎了一息,腦海中浮起很多個與這大同小夜的元宵夜,他和她牽動手,在那燈市上猜燈謎,贏麻花。前麵的小內侍滿手皆是麻花,她仍還不滿足,被人搶走一張便要捶胸頓足。
那韓夫人好輕易出門一回,如果唐牧太早出門撞見了,不但他尷尬,隻怕那韓夫人也難以交代。李昊一舉多得,又不必看這齊懷春的神采,又還能遲延住唐牧,此時帶著幾個小內侍,一陣風一樣出了乾清宮,一起往燈會上跑去。
春情見這孩子衣衫爛褸,可不幸憐,獵奇問道:“小弟,今兒夜裡大師都該是歡歡樂喜的,你為何要哭?”
仍還是去找韓覃的。唐牧閉眼,抬頭頓了半晌,問熊貫:“另有甚麼時候,說!”
韓雅與與韓清畢竟是親姐妹,砸斷骨頭連著筋的。她道:“她是個表白奪目腦筋胡塗的,我怕她現在不感覺甚麼,將來要虧損。反正她現在一無份位又未破瓜,仍還是個囫圇個兒的女人,你能不能給唐閣老說上一聲,叫他到天子麵前討情說句好話兒,把清兒給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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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個字,聲音也不過平常,李昊渾身亂乍的汗毛叫這聲音齊齊撫平。他又拉開一隻匣子,內裡四格,他指著最後一格問道:“這又是何藥?”
本來他隻想再見這一麵就好,可這一麵是個甜美的幌子,獵奇心成了狸貓眼中一隻小繡球悄悄閒逛,將他的心一點點悄悄挑逗,撩著他突上突下。他看她一眼,便還想看第二眼,相互說一句話,便還想說第二句。他的心像顆無底洞一樣,唯有看到她的那一刻,才彷彿被擁裹,被填滿,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提及。
韓覃裹緊了裘衣,與春情兩個帶著這孩子,才走到了燈市上,人群熙攘中不知是誰忽而推搡起來,轉眼就將她和春情並那孩子推搡散了。韓覃隨人流走著,回望找不見春情,見兩邊所掛的燈謎中有一幅寫著:直把宦海作戲,打一句《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