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王聞言展開雙目，目光在班駁的竹影裡暗淡不明，唯有嘴邊噙起的笑意透著諷刺，“本王孽債累累，隻成得了鬼，成不了佛，大師莫道天意，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怎到了本王這兒就成了塵緣未了？莫非諸佛也看人下菜碟兒？”
嘉康六年十月初七，當世高僧空相大師坐化於知名島，弟子了塵於石廟中鳴鐘誦經，鐘聲響徹島嶼，經音三日不斷。
暮青見步惜歡興趣頗高，怕硬是反對會掃了他的興，又怕惹他起疑，考慮再三，隻好默許。
“當年你人緣不成熟，不堪僧眾清寂。”
暮青與步惜歡相攜而入，隻見空相大師倒在榻上，充滿皺紋的麵龐泛著青灰，形如乾枯。恒王跪在一旁，麵雖慘白，蠱囊卻受佛功壓抑，瞧著乾癟了很多。
“快迎！是空相大師！”
“夢見娘子講了個好長的故事……”
暮青看著步惜歡記唸的神采，不忍心回絕，又擔憂誤了天氣，這遊移之態讓步惜歡犯了疑，她性子冷直，一貫不喜藏著掖著，凡事如有顧慮，必然直言，如何本日事事遊移？
步惜歡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冇傳聞過神仙擾人的，這是誇他呢？還是罵他呢？他笑著牽起暮青的手，慢悠悠隧道：“無妨，你我同往，島民瞧見娘子，即知為夫是塵凡中人了。”
說罷，他將僧帽摘下，棄在竹下，滿頭白髮在日光裡格外刺目。
“阿彌陀佛……”空相大師立在榻前，一聲佛號格外悠長。
這聲本王，他已有三年冇啟口過，現在竟感覺有些陌生了，但前半生閱儘政壇風雨、民氣叵測，他對人道從未放下戒心。
“報——”小將奔至船麵，大聲跪稟，“啟奏皇後孃娘，來者是太上皇和空相大師！”
恒王撚著佛珠，口中念著的經說含糊不清，伴著過珠之聲，急如風打雨落。半晌以後，聲響突然一停，恒王悶不吭聲地回身而去。
這奏報驚了魏卓之和麾下眾將，船隊尚未駛近，將士們已紛繁跪下迎駕，山呼道：“恭迎太上皇——”
步惜歡忌葷腥，侍衛們帶了些青菜生果返來，暮青用大柴旺火將鍋中的水煮開後便下了米，盯了一盞茶的工夫，下了勺冷水，水沸後熬煮一盞茶的工夫再下冷水，如此幾次三回，鍋裡的米便軟糯潤亮，粥香四溢了。暮青這才抽去幾根木料，下了青菜生果，小火熬煮了一會兒，而後下鹽提味，點油增色，一鍋素粥熬好，她昂首望向步惜歡，見他正出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