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守門,日子安逸,隻銀錢比仵作還少,一年也就二兩。他駝背不能做力量活計,也不計算在這兒給死人看門倒黴,不過是求個暮年有屋住有飯吃,凍餓不死。一百兩銀子充足他在這義莊守半輩子的門,也充足他回籍置間田屋,暮年安度。
天矇矇亮,霧色漫了城郭,一名少年敲開了義莊的門。
暮青不再說話,隻走去店裡正中心擺放著的華雕大棺旁,將人往棺內放好,席地守在了棺前。
壽衣鞋帽、冥燭紙錢店裡就有,吹打送喪的人微風水先生他也熟諳,是以冇有效上一天,晌午前事情就都辦好了。
守門人一夜未眠,細諦聽著城中有無大事,見少年依約返來,麵色頓鬆,趕快將他引進了堂屋。
這一日,大興元隆十八年,六月初四。
冇人曉得少年心中想著甚麼。
冇想到,爹四十六歲,尚未大哥,她便要揹著他走。隻是這一走,此生最後。
昨夜被人吵醒,今早又被吵醒,店伴計實在有些惱,門一開,還冇瞧見外頭是何人,便搶先聞見一股臭氣!他拿袖一掩口鼻,連退幾步,抬眼瞧見昨夜的少年背上揹著一人。那人軟塌塌低著頭,瞧不見模樣,隻瞧見耷拉在少年肩膀上的兩隻手黑紫發綠,散著陣陣臭氣。
守門人返來的時候,堂屋裡又冇了人,這回一起冇了的另有草蓆下的屍身。地上口罩、麻繩、醋罐,一物未少,卻多了件東西。
不但如此,當代庖案的原則是“臟狀露臉,理不成疑”,即重犯人的“供詞”。
店伴計悚然一驚,這店裡是做死人買賣的,但真把個死人背來店裡的,還是頭一回遇見。他張嘴便要叫出聲來,一物俄然砸來他臉上!
老頭兒望向已無人影的門口,這銀子……是給他的?
壽材街上,少年自霧色裡來,背上背一屍身,冇戴口罩,冇綁麻繩,隻這麼揹著,像人還活著。
“待報了仇,女兒定返來將您的棺槨運回古水縣,與娘合葬。”三拜。
他被砸倒在地,鼻血哧哧往下淌,那物落去地上,沉甸甸很有分量。那是隻荷包,汴河城大府上的小廝奴婢都瞧不上的素布荷包,翻開一瞧,內裡卻有幾百兩銀錠子和兩張千兩銀票!
“兩、兩千五百兩……”店伴計驚得心頭髮怵,哪敢報假?
老頭兒駝著背,點頭晃腦地端著炭盆走遠,隻留了少年一人在堂屋裡。
堂屋地上,屍身還是用草蓆裹著,口罩、麻繩、炭盆、醋罐都在地上擺著,盆裡炭火已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