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阿誰姓許，老一輩傳下來做做胡琴買賣，那裡是甚麼師喲！”許媽媽謙遜搖手。
小阿寧抹了抹眼睛，看那邊，是人家第宅的院子，一片草坪秀若裁絨，兩排樹籬齊劃一整，樹籬邊有充氣的娃娃屋、有木馬，另有個孩子，生得太標緻，乍眼看去彷彿是個偶人，且是西洋的那種，烏黑皮子，大眼睛，高鼻梁，穿戴身帶花邊的小洋裝、頭上斜搭著個釘飄帶的小帽子。這類服飾，小阿寧隻在南京路惠羅、永安那一類至公司的櫥窗裡見過，披在賽璐珞假人身上揭示，代價貴到嚇人。
許媽媽攙著思淩從木梯上去，見一個閣樓，滬上所謂的“亭子間”，這纔是寢室，藉著屋子尖頂起的，正中高處還好，貼牆矮處隻要半人高，彎著腰都不好站，便不留作人活動的空間，而是打了一排箱子儲物。許媽媽開了一個箱子，揀了一疊衣物端出來，笑道：“二蜜斯彆嫌棄，先換阿寧的衣服穿穿，你這套脫下來，我替你洗了。”便替兩個女孩子都換過衣裳，手與臉都揩淨了，又從牆邊箱子裡取出一隻黑漆鑲玳瑁花的老式盒子，並兩隻碟子。盒子翻開，內裡都是糕點，每隻半個手掌大，許媽媽選了幾色攢在碟中，叫兩個女孩子吃，將盒子蓋好放在中間，叮囑許寧：“不敷，你再給陳蜜斯添。”
許寧應著，許媽媽下梯子洗衣服，將衣服搓在番筧水裡，陳家答覆也來了。便是阿誰鳥兒般囀鳴叫過“少爺”的姑蘇孃姨，親身帶陳太太口信來道：“太太說，二蜜斯專能調皮，又給鄰舍添費事。”
思淩認了，便施禮問好，姿式嬌脆，許媽媽從心窩裡喜好出來，忙忙攬了，問她怎的會到許家院裡來、又怎的沾一身泥，聽阿寧囁嚅招認了真相，連聲嗬叱阿寧，倒是思淩在旁寬解：“是我本身要來玩的。”
許媽媽極口的：“那裡那裡！倒是我們給府上添費事了。”沖刷了手上的番筧沫，放下袖口來，問孃姨：“不知如何稱呼――”
“為甚麼不？”
“因為你也是女生！”小阿寧指著她的頭髮。經剛纔一摔，帽子早滑脫了，本來藏在帽子下頭的長髮披垂開來，是燙過的，一捲一捲披在肩頭，頂頂時髦，真正洋囡囡都冇如許敬愛。她怎能夠是男生！
“叫我阿珍罷！”孃姨笑嘻嘻道，“師母是――”
調子像個大人。
“這不成能啊！”小阿寧當真的說。
說著，又癟著嘴要哭。
阿珍不管，還是“許師母”稱呼了，許媽媽滿麵笑容，老母雞般扭著腰身領她上閣樓。兩個女孩子已經毀滅了碟子裡一半點心，頭湊頭喜孜孜聊著天，已從“你的名字如何寫”聊到“街頭猶太人店裡新進了一種新式印度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