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摯誠,許寧不覺已點了點頭。阿珍替思淩掠頭髮,許媽媽另紮了兩包點心硬叫阿珍帶歸去,又道:“蜜斯的衣裳等我洗好了送去。”阿珍笑道:“偏勞師母。”一時便帶思淩去了。許寧但覺室內還餘著香氣,似檀非檀,似麝非麝,是思淩身上感染下來的,不知是洋番筧,還是西洋香粉、香片,如許好聞,正發楞,忽見樓梯口一個腦袋,嚇得叫出來。
小伴計袖動手,在櫃檯前麵躲懶打盹,許寧在窗後凝睇院中晾的衣裳,望著衣裳後的牆頭、牆頭後微露的樹冠與第宅尖頂,想:“她的電影機能裝好麼、真會請我疇昔玩麼?”有些鎮靜,再想,“起碼等她衣服熨好,我問母親討這個差使,替她送疇昔,那就能進她家了。”這般想著,有了安慰,麵上微微的笑起來。
“不是。乾嗎?”許寧問。
眼睛瞄著他手裡挎的竹籃子。
阿珍也勸道:“現在攤了一地的螺絲、紙片、木盒子,亂糟糟怎好待客,不如等裝好了,問了太太的是,專買幾盤大中華、聯華他們電影公司的新動畫片,給蜜斯接待客人罷!”
抱怨夾著誇耀,虛真假實,阿珍隻笑,也不去究根底,聽她說完了,同思淩道:“大少爺找蜜斯呢,蜜斯也不去!”
許媽媽已在院子裡搓出衣服來晾著,聽女兒尖叫,還當出了甚麼大事,忙跑返來,樓梯腳仰臉一看:“這不是阿坤嗎?阿寧你鬼叫啥?”
許媽媽也笑起來:“公然我是本地人【注】,祖上是鎮海的。”順勢誇說一番:“提及我祖上,倒是出過巡撫、按台的,傳到我父親一輩,看淡功名,過來華亭買一片田產過日子,心太實了,鴉片戰役時把田又捐出去一大半,朝廷賞了個貢生,現在有甚麼用?隻我記得從小家裡吃住頂頂講究,是遍遭去找那些好食譜的。讓我甚麼菜都會做,才準出閣呢!現在誰還會這個?”
陶坤道:“前次阿姨的碗,我爹叫我還過來。”細細指尖掀起籃蓋。許媽媽前次在鄉間人那邊揀便宜買了一大袋青蛙,拿青椒炒了,吃不完,用白底藍花瓷碗裝了一碗捧過陶裁縫那邊,現在人家還返來,天然不是空的,洗得乾清乾淨碗裡、一個乾清乾淨紙包,用細繩包著,暗香沁人,也不知裡頭是甚麼。阿坤道:“恰好親戚送磚茶來,爹說記得許徒弟也愛喝這個,就叫我送包過來。”
阿珍笑道:“我看師母點心做得如許好,不像現在上海女子做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