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的第一場雪紛繁揚揚地灑下來,將全部宮城染得素白,宮人們穿戴青赭兩色的冬衣,默不出聲地打掃著宮道上的積雪。
太後捂著胸口笑得岔氣,叫侍女道:“你們倒看看這孩子,哪另有點女人家的意義?哀家的病被她這一嚇,恐怕又重幾分呢!”
蘇桓倦怠地清算著桌上的書,語氣溫和了很多,“祖母對我恩重如山,我卻眼看著她一天不如一天。昨日晚膳時纔去看望她的,她在榻上躺了一個月,貼身的嬤嬤說她還是睡不好,做惡夢,想那孩子。”
蘇桓從袖中拿出一支雕鏤精美的玉釵來,親身扶著她的額角,插在那稠密如雲的髮髻上,笑道:
那鮮嫩動聽的嗓音迎著飛雪傳進耳中,蘇桓停下步子,微淺笑道:“是青邑啊,好久不見。”
宇文嘉苑抬起羽睫,輕聲道:“受得了,臣妾不孤單的,臣妾會陪著陛下。”
蘇桓再偶然批摺子,“朕內心如何想,他們莫非不曉得?隻是朕愧對太皇太後。朕五歲入沐園讀書,太傅教了一課朕至今影象猶新,元封至太初年間見候五,餘皆坐法隕命亡國,可就算現在朕和先帝兩人加起來,讓他們坐法都困難!皇室殘落,外戚乾政,表裡朝皆服從於宇文家,朕夜夜難眠。”
窗外的雪粒被風捲著鞭撻在牆麵上,鐵馬叮叮鐺鐺的碰撞在沉寂的夜裡格外清脆,兩人聽著這聲音,心中不約而同地出現濃厚的欣然。
賀蘭津拾了一處潔淨的地磚坐下來,撿起地上從他身上掉落的草葉,“臣真不是用心的,一見長公主那模樣,臣就忍不住想說點甚麼。”
那帕子上繡著一朵鵝黃的芍藥,蜿蜒的葉,碧綠的莖,另有兩隻翩飛的胡蝶。
蘇桓寂然道:“先帝活著時,將鹽鐵權控在蘇氏手中,販鹽權雖逐步流給了大販子,但采礦冶鐵,還是儘量避開外戚虎倀的。齊國若想采辦多量的鐵,朕本人就輕易在文書裡給答覆了,太後無可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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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桓朝前走去,長歎道:“左相為國殫精竭慮,朕若失了臂膀,真不知如何是好呢。”
又轉頭對宇文嘉苑笑道:“你看,我們天子嚴厲的緊,哀家病著想聽點好聽的,他卻一本端莊地給哀家提及這絕望的來了。”
他唇角的笑容極是和順放縱,宇文嘉苑的心咚地一跳,幾近忘了他乃至讓彆的妃子有了孩子。耳邊一遍遍反響著那句“很好”,她記起了小時候跟在他前麵叫哥哥的景象,腦海中的畫麵又與麵前這個長身玉立、修眉清目標年青男人重合起來,羞怯地將頭埋在姑母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