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呢,石廠子在城外,不住在家裡。十天半月地返來一趟,必然揍媳婦一頓。在我們的柳家大院,揍兒媳婦是家常便飯。誰叫老婆吃著男人漢呢?誰叫孃家使了彩禮呢?捱揍是該當的。但是小王本來能夠不揍媳婦,因為他等閒不回家來,還情願回回鬨氣嗎?哼,有老王和二妞在中間嘰咕啊。老王罰兒媳婦捱餓,跪著;到底不能親身動手打,他是自居為“文明”人的,哪能落個公公打兒媳婦呢?以是調撥兒子去打;他曉得兒子是石工,打一回勝似彆人打五回的。兒子打完了媳婦,他對兒子和藹極了。二妞呢,固然常擰嫂子的胳臂,可也究竟是不過癮,恨不能看著哥哥把嫂子當作石頭,一下子捶碎才痛快。我奉告你,一個女人如果看不起另一個女人的,那就是活仇家。二妞自居女門生;嫂子不過是花一百塊錢買來的一個活窩窩頭。
老王的兒子是個石工,腦袋還冇石頭順溜呢,冇見過這麼死巴的人。他但是好石工,不說屈心話。小王娶了媳婦,比他小著十歲,長得像擱陳了的窩窩頭,一腦袋黃毛,永久不樂,一捱揍就哭,還是不竭捱揍。老王另有個女兒,大抵也有十四五歲了,又賊又壞。他們四口住兩間房。
除了我這間北房,大院裡另有二十多間房呢。一共住著多少家子?誰記得清!住兩間房的就未幾,又搭上今兒個搬來,明兒又搬走,我冇有那麼好記性。大師見麵號召聲“吃了嗎”,透著和藹;不說呢,也冇甚麼。大師一天到晚為嘴奔命,冇有工夫扯閒盤兒。愛說話的天然也有啊,但是也得先吃飽了。
這兩天我們的大院裡又透著熱烈,出了性命。
張二和我的兒子同業,拉車。他的嘴也不善,喝倆銅子的“貓尿”能把全院的人說暈了;窮嚼!我就討厭窮嚼,固然張二不是壞心腸的人。張二有三個小孩,大的撿煤核,二的滾車轍,三的滿院爬。
少說閒話吧,是這麼回事:老王第一個不是東西。我不是說他好吹嗎?是,事事他老學那些“文明”人。娶了兒媳婦,喝,他不曉得如何好了。一天到晚對兒媳婦挑鼻子弄眼睛,氣度大了。為三個錢的油,兩個錢的醋,他能鬨得翻江倒海。我曉得,貧民肝氣旺,愛吵架。老王但是有點用心找弊端;他鬨氣,不為彆的專為學學“文明”人的氣度。他是公公;媽的,公公幾個子兒一個!我真不明白,為甚麼窮小子單要充“文明”,這是哪一股兒毒氣呢?淩晨,他起得早,總得也把小媳婦叫起來,實在有甚麼事呢?他要立這個端方,窮酸!她略微晚起來一點,聽吧,這一頓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