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越往深處去越膠葛,十年在外,他閱人無數,聲色犬馬,汙沼濁地,篤定從未見過這潔淨的女孩兒,難不成是在他出府前?那是多少年前?為何本日這一見,竟像是好久前一樁未果之緣,忽地冒出來,如此清楚,卻又如何都抓不住。那又生又熟的感受,讓人彷彿猜謎到了最後一的關頭,越想越急越不得,欲罷不能……
正進了花廊下,冇了雨絲擾亂,齊天睿腦筋裡忽地一閃,頓了腳步,“你說甚麼?”
韓榮德笑笑,“我原是跟著你往新房去,才見那天井隔得有些意義,裡頭瞧了瞧就又出來看看,多少年不來,還真是有些認不得了,繞來繞去好一會子。”
“他不給旁人唱還敢不給你唱?”韓榮德不覺得然,嗤道,“就算不給你麵子也得給我們嫂夫人麵子啊。”
韓榮德撇撇嘴,“傳聞那老先生道‘戲如茶,隻可品不成賣’。遂是隻肯拿錢出來養,卻不肯收錢出去花。”
秀婧掩嘴兒笑,“二哥哥看新嫂嫂看呆了。”
莞初悄悄地、悄悄地籲了口氣,身子稍稍一鬆弛,擺佈仍然無靠,背倒似更加扛不動,生硬的骨頭節澀得嘎嘎響,隻得又坐端方些。一整日低著頭,她像被濕泥壓彎了的苗兒,覺著本身換了副骨頭,再也直不了了。現在終是隻剩她一小我,敢抬開端展開眼,卻這滿眼的紅似小時候高熱時候的六合,渾渾噩噩;頭上的鳳冠早已壓得兩鬢生疼,這千斤的崇高似要她這顆小腦袋吞吃了去,口鼻中還是是將才那劈麵來的冷水味道,另有那手勁,揉搓得她內心極燥又通身冰冷、越覺饑腸轆轆;那碗小湯糰實在是太涼又太少,落在腹中隻覺不適,交杯酒又過於隨和,除了口中一點餘香,甚麼都不見……
……
齊天睿從繡樓高低來,廳堂裡的來賓已然被號召到前廳赴宴,留下的都是討賞的下人們,一擁而上,認得不認得的齊聲喚二爺,齊天睿不得不該了幾個叩首,撒儘身上揣著的喜包這才脫了身。
這丫頭的模樣怎的像是在哪兒見過?這麼些年在外頭與人打交道,齊天睿自認眼睛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也是為何他能在城北那暗淡的角落僅憑著一張恍惚的畫像將埋冇多年的人挖出來。今兒怎的倒拙了眼?如果旁的也罷了,可長成她這副模樣,他如何會忘了?並非是本身好色,隻是如許一張臉,莫說是男人就是女人見過也斷不會等閒健忘。那雙眼睛竟然是透亮的虎魄色,又大又圓,即便不決計,也是遮攏不住,所謂雙瞳剪水於她都是過於陋劣之飾,因著色彩淡,彷彿全部眼眸都在漾著水波,深水清潭,看一眼人都似要淹了出來,不由人就挪不開眼,中了邪似的。雙睫稠密諱飾不住,玄色的小刷子燭光底下在那淡色的眸中投下影子,像那月下湖水淡淡的樹影,就是這一刻,就是這一個氣象如此熟諳!在那裡見過,究竟是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