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那人並未當即答覆,閣房當中又墮入了難耐的喧鬨,約隔了大半晌,戴總兵才聞聲那人聲音清雅韻致的答覆。
戴總兵猝不及防,趕快偏過甚去皺眉細想,當時暮色已褪,夜色黑沉,縱有鬆油火把照明,存亡廝殺之時刀起刀落,誰又會當真記得必定會亡的不幸人的邊幅,戴總兵當真回想以後,斷斷續續地說道,“身形頎長,著青衫長衣,麵貌白淨,氣勢秀雅,我們挑開車窗幔帳之時,他正在不慌不忙地泡茶溫水...”再一頓,減輕了腔調,極專注地添了一句左證,“我們刺史大人晨間拜訪齊國公之時,恰好遇見了陸大郎君――陸綽身邊陪著的該當是陸大郎君,冇有錯處吧?”
男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世家清雅?
窗欞以外頓時有人躬身應是。
他信此人有這個氣力。
嗬,那都是繁華堆出來的。
“你說是在車廂裡尋到的陸綽宗子?”
除卻清雅,在懂行人眼裡頭,這一室之居,已逾令媛。
“然後到現在都還冇見著兩個小丫頭片兒的影兒!”
“派人去查陸長茂跟著陸綽北遷冇有,家書裡陸綽並未提及陸長茂一言半句,可我總覺事有蹊蹺。”
陸家長房已經被滿門滅口了,草澤江湖有三不碰,不碰方外人,不碰婦人,不碰孩童。將陸家僅剩的兩個女人放了生又能如何?且不說冰天雪地逃落荒年,兩個身嬌肉貴又養在深閨不知苦的士族女,能獨個兒地在外頭活下來?
那張半舊不新的沉木書桌是陰沉木雕的,桌案扣鎖上雕鏤的竹節花開紋路是前朝大師顧開即的對勁之作,書案之上混亂擺放的硯台是宋硯,羊毫是紫狼毫,筆洗是前朝舊物,鎮紙是雕三羊開泰和田玉,隨便攤開的竹簡是漢末古籍...
“不要再叫他齊國公了!”那人一手死摁在椅背上,聲音愈發降落,火衝上腦,語氣卻如同陰冷當中有大蟒嘶嘶吐信,“他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你們不要再叫他齊國公了!”
堂下有人正忐忑跪坐於蒲團之上――他跪得久了腿腳早就麻了,可他卻不敢轉動,隻因為上頭的那位主兒冇發話。跪坐之人已逾不惑,麵寬臉短,留八字須撇開在嘴上,兩腮下頜有冒起來青茬兒似的髯毛,著丁香色湖綢長襟,頭戴青紗高帷,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他沉下心來,當真彆離尊上一語之意,想了想,規端方矩地埋下頭,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