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是在他住處吃的,一下午兩人都在灶披間忙,蘇佑玲忙著炸春捲,連生則坐在煤爐前攤蛋餃,問嚴太太借了把長柄銅勺,筷子夾著豬肥肉兜圈一抹,即有條不紊開端攤蛋皮了,他耐煩好,亦是有著一手妙技術,做的蛋餃隻隻金黃飽滿,碼在一起元寶一樣甚是討喜,一下午做了好些,給嚴太太送了一盤,前樓那戶住戶留在此處過年,也送去了些。他們這個蛋餃目前是燉“一鍋鮮”的,加了香菇木耳冬筍,切了薄薄幾片鹹肉在內裡,湊成一句“五福臨門”的好口彩,燉得鮮香四溢,過年的鞭炮聲中一開鍋,儘是熱氣騰騰的充足完竣……兩人略微喝了點黃酒,拿把銅吊煤爐上微微一燙,一人淺淺的一小碗,溫酒濃醇,也是因為歲末本來就叫人感慨,冇幾口便微醺之意漸起,她輕笑著哼了一聲,一失口,“酒不醉大家自醉……”話出口卻又顧自羞惱起來,雙頰酡紅,一顰一笑而眼波流情,他“唔?”了一聲謔然一笑,在她眼裡恰如此時內裡漫天的火樹銀花……金宵夫君,昏燈黃酒,她鼓起而持箸敲擊著酒碗唱起一段戲文,《蘇三起解》――
唱得是那般錚錚剛烈,又柔情百轉,他停箸聆聽,隻一向淺笑望著她――他不甚懂戲,他隻懂她,自以為勿論何時,她歡樂,便已是良辰美景。
本年過年倪家老先生老太太也來的,老兩口住南市,一貫以來幾個後代裡輪著過年,本年按例也早早過來了,帶來兩提曬得硬邦邦的臘味和一罈醃菜,都是老太太便宜的。這倪老太太講一口老式上海話,一身筋骨儘是老城廂婦人的勤巧,一來就號召俞媽摶粉製起了年糕,各色百般的花頭筋,自吃之餘還做了好些給倪先生送人。那天蘇佑玲在等煤爐上衝湯婆子的水,同倪老太太聊了會兒,老太太悲憫,當即就執意要給她做兩條姑蘇的桂花豬油糖年糕,叫蘇佑玲煞是打動。
那是一支蜜絲佛陀的唇膏,倪蜜斯都羨慕了多久的一款唇膏。她萬般珍惜地開了包裝殼子,舉在手裡湊到檯燈下觀賞……這魅惑的東西,紅罌粟般挑逗著她的情誌,她是聰明人,曉得這是個坑,但是他也畢竟曾經滄海,如若不是他,恐怕誰都冇法送得如此叫人慾罷不能,就如兩個道高之人決死也要一搏,她鼻中嗤了一下,笑得心神泛動。倪蜜斯來拍門,在內裡“佑玲姐,佑玲姐!”短促地喊她,她旋即把唇膏放進麵前一隻鏡箱,承諾著起家去開門。倪蜜斯是來請她一起跳舞的,趁著老先生老太太去其他後代家送年糕還未返來,在房間裡用電唱機放樂曲,老太太在是決然不敢的,怕被攻訐。她們先前也跳,自老太過分來就收斂起來了,隻能趁白叟不在時過過癮。現在在家裡跳舞那景象就如做賊普通,蘇佑玲聽聞電唱機的聲音,開了門帶著幸運的神情伸長脖子一張,悄悄一句“老太太不在?”倪蜜斯詭秘地一擠眼,甩甩手,“快點,快點!”一陣嘻嘻嘿嘿的竊喜聲中,女孩子火伴著玩鬨了起來……扭轉的高跟鞋,踏在春的前奏上,跟著那“蓬嚓嚓,蓬嚓嚓”的旋律,走嚮明麗殘暴的芳華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