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為聲。然郅都伉直,引是非,爭天下大抵。張湯以知陰陽,人主與俱高低,時數辯當否,國度賴其便。趙禹時據法守正。杜周從諛,以少言為重。自張湯身後,網密,多詆嚴,官事浸以秏廢。九卿碌碌奉其官,救過不贍,何暇論繩墨以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覺得儀表,其汙者足覺得戒,方略教誨,禁奸止邪,統統亦皆彬彬質有其文武焉。雖慘酷,斯稱其位矣。至若蜀守馮當暴挫,廣漢李貞擅磔人,東郡彌仆鋸項,天水駱璧推鹹,河東褚廣妄殺,京兆無忌、馮翊殷周蝮鷙,水衡閻奉樸擊賣請,何夠數哉!何夠數哉!
寧立室居,上欲覺得郡守。禦史大夫弘曰:“臣居山東為小吏時,寧成為濟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成使治民。”上乃拜成為關都尉。歲餘,關東吏隸郡國出入關者,號曰“寧見乳虎,無值寧成之怒”。義縱自河內遷為南陽太守,聞寧立室居南陽,及縱相稱,寧成側行送迎,然縱氣盛,弗為禮。至郡,遂案寧氏,儘破裂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屬皆奔亡,南陽吏民重足一跡。而平氏朱彊、杜衍、杜周為縱牙爪之吏,任用,遷為廷史。軍數出定襄,定襄吏民亂敗,於是徙縱為定襄太守。縱至,掩定襄獄中重罪輕係二百餘人,及來賓昆弟私入相視亦二百餘人。縱一捕鞠,曰“為極刑擺脫”。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厥後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為治。
至周為廷尉,詔獄亦益多矣。二千石係者新故相因,不減百餘人。郡吏大府舉之廷尉,一歲至千餘章。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小者數十人;遠者數千,近者數百裡。會獄,吏因責如章告劾,不平,以笞掠定之。於是聞有逮皆亡匿。獄久者至更數赦十有餘歲而相告言,大略儘詆以不道以上。廷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吏所增加十萬餘人。
湯死,產業直不過五百金,皆所得奉賜,無他業。昆弟諸子欲厚葬湯,湯母曰:“湯為天子大臣,被汙惡言而死,何厚葬乎!”載以牛車,有棺無槨。天子聞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儘案誅三長史。丞相青翟他殺。出田信。上惜湯。稍遷其子安世。
都為人勇,有力量,公廉,不發私書,問遺無所受,請寄無所聽。常自稱曰:“已倍親而仕,身固當奉職死節官下,終不顧老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