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禮麈尾一拂，大步過來，立在陳操之右首，丁異也走了過來，立在右首，兩小我傾身延頸看著陳操之謄寫，都瞧得目瞪口呆。
陳操之還在磨墨，禇文謙已將半篇《關睢》寫好，擱下筆，抱拳左肩，扭頭道：“讓全常侍見笑了。”
陳操之來到丁氏彆墅正廳，向丁異見禮畢，安閒向末席坐了，目不斜視，但廳中三人儘入眼底，他對丁異是有印象的，狷介、剛強、嚴守士庶之分——
敷粉鰥夫禇文謙瞥了陳操之一眼，便鼻孔出寒氣，兩眼望著廳梁。
錢唐士族首級全禮全子敬起家踱過來，站在禇文謙身後看其謄寫，禇文謙用的是他特長的漢隸《禮器碑》體，《禮器碑》全名《魯相韓敕造孔廟禮器碑》，字體工緻，大小均勻，左規右矩，法度森嚴，用筆瘦勁剛健，輕重富於竄改，最較著的特性是捺腳特彆細弱，尖挑出鋒非常清楚，燕尾尤其出色。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整齊荇菜，擺佈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敷粉鰥夫禇文謙搖著頭，讓酒保把這支兼毫長鋒筆遞給陳操之，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
但是這也就罷了，畢竟臨摹《宣示表》神似的書家大有人在，奇就奇在陳操之的右手謄寫的字體，這類字體他從未見過，是行楷，字體彷彿俊美苗條的男人，衣袂超脫，卻又風骨凜然，字體間架佈局鬆散，氣勢平允，卻又不時閃現險要和嬌媚——
隻見陳操之左手謄寫的是當今最風行的鐘繇《宣示表》楷體，筆法雍容天然，點畫遒勁、剛柔並濟，《宣示表》因為書品第一的右將軍王羲之的死力推許，名譽極大，是天下書家心摹手追的楷體範本，褚文謙天然也臨摹過，以是能看出陳操之這筆《宣示表》體的功力不在他之下，但這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啊！
禇文謙起先安坐不動，心存鄙夷，暗道：“又不是耍百戲雜技，兩手寫字，嘩眾取寵，不過塗鴉罷了，算得了書法嗎？”但看全常侍、丁舍人兩位，那眼睛是越瞪越大，神采是由詫異轉為讚歎，禇文謙忍不住了，也起家踱過來瞥了兩眼，這兩眼一瞥，吃了一驚——
禇文謙謄寫了《詩經·關睢》的前半篇——
陳操之出小院時，潤兒在身後怯怯地問道：“醜叔，你是去找孃親返來嗎？”
另有一名，四十多歲的模樣，青幘束髮，戴竹製卷梁冠，披單襦，手裡把玩一柄鑲金嵌貝的玉快意，乍一看上去，膚色是白的，隨即便能看出這白裡透著黃、黃裡透著黑，本來此人是敷了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