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慶遠堂,太夫人的顫抖雖停了,雙目卻仍發楞,胸腔裡痰淤上來,喘氣不止,不時含混道:“恨我嗎……”
“當年的事,是他一輩子的芥蒂!”
不過白日來賓來往眾目睽睽,晚間唐解憂歇在劉氏那邊,臨時倒也無事。
子孫們輪番跪守靈前,不免要打照麵。
親手養大的兒子有多出眾,她豈會不知?出了趙氏的過後,他是多麼模樣,她又怎會不記得?沉默寡言,經常沉浸,及至趙氏身後,更是意誌低沉,闔府世人親眼所見。
尚書令官居正二品,嫡妻伴同夫君官職,領著二品誥命。
楊氏坐回椅中,端然直視,“他變成這幅模樣,皆是你一手形成。想想吧,你這母親當得有甚麼意義!”
仆婦丫環忙入內,扶著太夫人坐上肩輿,隻當她是被韓墨的重傷驚著了,不敢言語。
太夫人嘴唇顫抖。
“太夫人身子不適,請歸去歇著。”
太夫人精力不濟, 喝了半杯茶, 才抬眉道:“太醫說的,已無大礙了?”
“儘人事聽天命。”楊氏瞧了太夫人一眼, “夫君這前些天昏睡, 早晨都很難過,好幾次幾乎冇醒來。他說當時在光州, 那條腿受了傷, 筋脈皆斷, 血流如注。”楊氏想到那場景, 指尖微微顫抖, 擱下茶盞, 聲音冷酷, “太夫人想想,當時他該多疼。”
“太夫人親手將他推到這步地步,卻來怪我?”楊氏唇邊諷刺,站起家子,緩緩走至太夫人近處,“招討使本來是疆場上最穩妥的官職,他為何負傷,您可曉得?他傷在光州,那位趙氏的故鄉!”
府裡的事接二連三,因韓墨重傷在榻,除了韓硯和韓蟄、韓征兄弟外,外頭的事多是韓鏡操心,身邊的大管事幫手。又遞信出去,叫在外為官的韓徽趕回都城。隨即請陰陽司擇日,兩今後開喪送訃聞。
“這些天夫君重傷昏睡,醒來時,總說他悔不當初。”楊氏盯著太夫人,礙於她長輩身份而強壓多年的痛恨湧出,目光幾近要在她身上剜出個洞。她極力禁止滿腔氣怒,目光如刀,“他悔怨甚麼,太夫人想必很清楚。”
空蕩的屋裡,楊氏特地咬重最末兩個字。
生老病死的事,也非人力所能抗逆。
現在,半開的窗戶裡也有菖蒲香味淡淡飄入。
那樣長遠的事,現在翻出來,仍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