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將桌上一杯冷茶潑到硯台裡,碾墨鋪紙,落筆就答。周萍在一旁看得觸目驚心,趕緊將門掩上,跟過來問:“昨日我要燒這密帖,你攔著不讓,內心就有這籌算了?”
蘇晉被這話一堵,半晌才吐出一個“是”,雙膝落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響頭,“請張大人幫門生一回。”
見到大理寺卿,蘇晉昂首施禮:“下官蘇晉,見過張大人。”
蘇晉依言坐下,這才重視那位落轎大人正於座上另一側閒飲茶。她少小識人頗多,麵前這一名模樣雖挑不出瑕疵,然眼底雲遮霧繞,不知藏著甚麼。
貢士失落是要去大理寺登案的,可惜天公不作美,走到一半,春雷隆隆作響,斯須間就落了雨。
周通判字皋言,單名一個萍字,當年春闈落第,憑著舉子身份入的京師衙門。蘇晉轉頭看他一眼,忽道:“皋言,朝廷裡年不及而立,且是三品往上的大員,你識得幾個?”
“還在。”
大理寺這條道兒,是完整被堵死了。蘇晉躺倒在榻上,想起四年多前,她被亂棍加身,昏死在路邊。隻要晁清來尋她。風雨連天,泥漿沾了他的白衣袖子,他將她架在背上,乾脆連傘也扔了。蘇晉渾渾噩噩間說了聲謝,晁清腳步一頓,悶聲回了句:“你我之間,不提謝字。”
這是個多事之春,漕運案,兵庫藏屍案數案併發,大理寺卿忙得焦頭爛額,成日裡將腦袋係在褲腰頭上過日子,是以署外衙役見了蘇晉的名帖,不過京師衙門一名戔戔知事,就道:“大人正在議事,煩請官人稍等。”也冇將人往署衙裡請。
周萍道:“雖說三品以上的朝官有好幾個,可這等樣貌,這等氣度的,若不是戶部侍郎沈奚,那便非新上任的正二品左都禦史柳朝明柳大人莫屬了。”
周萍嚇了一跳:“年紀悄悄就官拜高品?”又沉吟說,“不過自景元帝廣納賢達,如許的朝官不至六七,亦有三四。”
蘇晉初遇柳朝明,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暮春。
阿誰時節老是多雨,綿綿密密地落在十裡秦淮,鋪天蓋地扯不竭的愁緒。
張石山是識得蘇晉的。
策問論的是複興之本,蘇晉答罷,清算好筆墨出門。外頭又在落雨,雨絲如斷線,細且密,她回屋取蓑衣,想了一想,又取了那柄天青色油紙傘。這是柳朝明的傘。蘇晉想,此一行,若能撞見柳朝明,便將這傘償還了。
周萍原還困頓著,聽了這話,驀地一驚:“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