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被人從刑部帶進宮,幾乎叫這亮光的雪色刺了目。
這平生荒腔走板行到末路,不如隨逝者而去。
一名年老的內侍為柳朝明撐起傘,歎了一聲:“大人這又是何必?”他見慣宮中存亡情麵,曉得這旋渦中人,不用心軟半分,因為退一步便萬劫不複。
蘇晉又笑了笑:“不賜我死麼?”
囚車碾過雪道,很快便冇了蹤跡。
內侍推開紫極殿門,扯長的音線唱道:“罪臣蘇晉帶到――”
明華宮走水――看來三日前的傳言是真的。
六合又落起雪,雪粒子落了柳朝明滿肩,融入氅衣,可他悠長立於雪中,彷彿感受不到酷寒。
蘇晉冇有轉頭,很久,她啞聲問:“為甚麼,要奉告我?”
他冇有出聲,蘇晉又道:“你要燒死他。”
“過來些。”沉默半晌,他叮嚀道。
殿上的人驀地回過身來,一身玄衣冠冕,襯出他眉眼間淩厲,森冷的殺伐之氣。
一朝江山易主,青史成書。
隔得近了,蘇晉便抬開端,啞聲問道:“明華宮的火,是你放的?”
現在她既斷了生念,是再也不能夠諒解他了。
柳朝明看著蘇晉薄弱的背影,俄然想開初見她的模樣,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暮春,風雨連天,她隔著雨簾子朝他打揖,雖是一身素衣落拓,一雙明眸卻如春陽娟秀。
蘇晉冇有動。兩名侍衛上前,將她拖行數步,地上劃出兩道驚心的血痕。
柳朝明這才瞥見她唇畔悲切的笑意。曾多少時,阿誰才名驚絕天下的蘇尚書向來榮辱不驚,寡情薄義,竟也會為一人悲徹至絕望麼。
身上的囚袍略顯廣大,凜冽的風自袖口灌出去,冷到鑽心砭骨,也就麻痹了。
蘇晉背影一滯。
殿上的龍涎香沾了雪意,凝成霧氣,叫柳朝明看不清殿下跪著的人。
囚車等在午門以外,她戴上枷鎖,每走一步,鋃鐺之聲驚響六合。
永濟元年的雪,一向到十仲春才落下。
現在又當如何稱呼他呢?首輔大人?攝政王?不,他攙扶了一個癡人做天子,現在,他纔是這天下真正的君王。
柳朝明心頭微震,卻咂不出此中滋味。很久,他才道:“你反叛犯上,勾搭前朝亂黨,且身為女子,卻假作男人入仕,欺君罔上,罪大惡極,本日放逐寧州,長生不得返。”
她已百日不見天光,大牢裡頭暗無天日,充滿著腐朽的屍味。每日都有人被帶走。那些她曾熟諳的,靠近的人,一個接一個被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