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見燭光一晃，芳馨手執燭台走了出去，問道：“女人醒了？要喝水怎的不叫奴婢？”說著將燭台放在桌上，又從外間的爐上拿了一壺熱水出去，正倒水時，見我滿臉是淚，頓時驚道：“女人如何了？”
芳馨訕訕道：“奴婢胡塗。女人喝了水便睡吧，現在才交醜時。”我點點頭，由她扶著重新躺下。芳馨正要掌燈出去，我叫住她道：“把燈留下。”
我感喟道：“是，也不滿是。”
我拭淚道：“冇甚麼，做了一個惡夢罷。”
純兒是采薇的近身侍婢，采薇每常進宮，都帶著她。芳馨向門外道：“請純兒女人出去。”純兒走來施禮道：“我們女性命奴婢來叨教一聲，女人午後要來拜訪，大人可賞些空子麼？”
天子哼了一聲道：“強闖掖庭屬，的確是重罪。先前你已查了多日，莫非未曾查問過這些宮人麼？”
芳馨道：“女人好端端的，提他做甚麼？”
芳馨笑道：“春季早就來了。”說罷，搭了一襲淡紫雲紋披風在我身上。
我笑道：“長公主殿下甚少見人，現在倒肯留她用膳。”
鄭新轉頭看了我一眼，複又向上道：“李瑞雖莽撞，卻也幫了臣的大忙。臣拿著那奚檜的畫像，存了萬一之望，在那些宮人當中細心扣問。托陛下洪福，竟然覓得一個與小蝦兒甚是要好的宮女，說是見過此人在宮外與小蝦兒相會過一次。”
轉頭一望，公然不見了三公主的屍體，這才放下心來。與他聯袂而行，固然寂靜，高興卻如悠悠空山中一泓翻湧不斷的清泉。但是他的手垂垂冷下來，如在冰下冬眠千年的寒石，堅固細緻。偶一回望，但見他所過之處，留下兩行無儘的血足跡。鮮紅的足跡連成一線，如皇太子薨逝那一夜，宮人們倉促點起的明燈，引著純粹的陰魂飄向幽茫無邊的烏黑宇宙。
李演道：“陸將軍追亡逐北，將盛都城中的燕皇餘孽驅入渤明寨中，一舉毀滅。現在八百裡加急，傳了首級返來，使者正在宮門外候旨獻俘。”
我回身疾走，不時回望，三位公主的屍體始終在我身後幾步之處。三人眼皮一動，自眼角流出兩滴血淚，如落英泯入兩鬢，神情方垂垂平和寧靜。但是我不敢久留，還是發足疾走。烏黑的衣袂被冷風蕩起，長得望不到絕頂，袒護了三位公主的屍體，也掩蔽了湖麵。
我低頭撫著左手食指上的桂紋碧璽戒指：“舞陽君母子已然自裁，奚檜又尋不到，並無鐵證指向皇後。何況陸將軍又立了大功。陛下若真有狐疑，也隻能是狐疑，當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