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中鋪滿了百般花色的錦被,中午的陽光熾熱似火,棉絮中的濕氣與黴氣滋擾在一起,混著紅梅的清鬱香氛,變成一股世俗之氣。隻見紅芯帶著兩個小丫頭將午膳端進了南廂。我深吸一口氣道:“日子還長。皇後倒了,這太子之位,臨時不提。倒是如安在這宮裡好好活下去,才最緊急。”
未幾時,午膳齊備,高曜便隨乳母李氏回啟祥殿去了。日頭高照,身上竟有了汗意。我脫去了織錦毛皮大氅,大大鬆了口氣。芳馨折起外套,歎道:“女人這又何必……”
小九道:“娘娘方纔搬出守坤宮的時候,帶了些剩下的好茶出來,現在都喝完了。曆星樓份例上的茶,便是如此。”
高曜看看惠仙,又看看我:“那孤先走了。”說罷拉起乳母李氏的手,往西一街而去。
本來他們竟這般痛恨這些紫藤,不待它明春再開一季,便迫不及待都拔了去。也是,一個蠢而無用的木偶,卻還享用著世人的膜拜。殊不知每一次叩拜,都是加諸在她身上的刀與火。
我鬆一口氣,端端方正行一禮道:“煩請姑姑通報,我想去處娘娘存候。”
惠仙道:“娘娘已平複了很多。但女人曉得,娘娘夙來要強,不準奴婢去請太醫。這會兒上麵有個小丫頭守著,奴婢這才氣下來。”
我忙道:“長公主殿下甚好,娘娘不必擔憂。”
很久,我起家開了門窗。最後一縷落日斜斜照入樓中,像一道鏽跡斑斑的劍影。我扶了慎媛下床,在妝台前坐定。昔日的紅檀木九重秋色闊鏡妝台早換作了淺顯的榆木清漆妝台,嫁妝中也冇了昔日的珠玉光輝。我喚惠仙出去為慎媛梳頭,又看她吃了些東西,方纔退出曆星樓。
李氏忙上來拉住高曜的手道:“殿下,啟祥殿裡已備好了殿下最愛吃的桂花鮮栗羹,這會兒熱熱地吃下恰好,殿下晝寢起來不是餓了麼?”
紫藤架子已被拆去,頭頂無遮無攔。忽想起昇平長公主曾道:“這紫藤架是奉了皇嫂的旨意做的,白日看來,自是嬌嬈,但是一到入夜,紫藤花穗垂下,黑沉沉的常嚇人一跳。”
惠仙點點頭,回身上樓。我命芳馨等先回長寧宮,本身和小九關了大門。室內一片暗淡,另有些陰冷。桌上擺著幾件白瓷茶具,小九忙上前來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茶水早已涼透,且苦澀難言。我不由蹙眉:“娘娘昔日最不喜好飲濃茶,怎的這茶如許苦?”
我笑道:“這一點我何嘗不知。我不是冇想過懲辦那兩個胡言亂語的學倌,隻是,皇後新廢,二殿下的職位自是大不如前,那兩個學倌所說的恐怕恰是宮人們所想的。殺了人,封了口,卻不能禁止民氣向背。殿下漸漸長大,總有一天也會直麵這些,避又能避得幾時?不若讓他早些曉得應對之法,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