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憲英勸弟，花下聽琴。本來那些年雖有無窮無儘的煩惱，終償另有點滴興趣在此中。俱遠矣，不複來歸。我回身翻開簾子，向後望了一眼。數年未見，師廣日一張臉顯得又黃又臟。忽見他抬開端來，待辨認清楚前車風燈上的字，便惡狠狠地努起雙唇，向我的車啐了一口。一扭身，折向冷巷中，身影生硬而斷交，青衫袖捲成一道黑冷的霧。我頓時驚詫。我自問並無半分獲咎於他，為何他見到新平郡侯府的車便避之如鬼怪，恨之如仇讎？
綠萼也湊了疇昔，笑道：“此人定是愛琴賽過了愛己。”
我悄悄拈去膝頭壽陽的柔發，微微一笑道：“幸而信王府的大夫醫術很好，倒也不如何痛。”
壽陽從乳母手中拿過烏木梳子，老邁不客氣道：“既然姨娘不疼了，我要姨娘給我梳頭。”世人都笑了。玉樞道：“不成對姨娘無禮。”
後宮劇變，是駁詰辨，畢竟連玉樞都發覺到了。“禦史台和大理寺都說他們作歹，他們就作歹了。”
真陽笑道：“母親不來麼？”
玉樞發笑：“隻怕到時你自顧不暇，還如何顧我？”
我趕緊道：“我不會坐視不睬的。”話說得再快，也及不上迅疾而來的心虛。
綠萼嚇了一跳，瞠目不知所對。銀杏卻隱有所感，掀起車簾向後張望。師廣日早已不見，雪後的青石街道上，車輪滾起灰黑的泥漿。兩旁屋中的熱氣，出現青灰的嵐，筆挺的街道如同望不到頭的隧洞，藥旗酒幡隨風飄搖，似鬼臂招擺。
忽聽銀杏輕笑道：“綠萼姐姐你瞧，前麵阿誰背琴的人好生奇特。本身周身補丁，卻用上好的緞子裹著瑤琴。”
第二日朝晨，我入宮向皇太後存候。因皇太後還在謹身殿早朝，因而先往濟寧宮看望玉樞。轉過延秀宮，東二街連綿向北。頭頂的一線天自深青轉成橘色，半截朱壁迎著朝陽，血一樣紅。
才擺了半局，便有些支撐不住了。因而以紗籠掩秤，送易珠出去。銀杏目送易珠的車駕走遠，歎道：“越國夫人倒也冇說錯，女人無妨多想一想。”
我牽著壽陽進屋，讓她坐在我的膝前。玉樞帶著真陽與我並肩坐在桃花榻上，一麵脫了大氅，草草綰好頭髮。我編了幾條四股辮，悄悄隆起髮髻，用銀針彆好。髮髻粗糙，但壽陽性子疏豪，倒也並不在乎。她攬鏡自照，展顏一笑。玉樞對真陽道：“你帶著mm去用早膳。”
我微一嘲笑：“甚麼同謀？天然是弑君的同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