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暘的目光並無閃避:“所謂‘循禮’,不過是說,孤已有妻兒,不當再與君侯多靠近。隻是七年前孤便已有妻兒了,當時君侯為何肯冒死將孤從黃門獄中救出來,為何與孤在汴河上長談?當年天子氣之事,君侯為救昌王幾乎病死,又操心周旋於先帝父子之間,為此流言鼎沸,至今不熄。好輕易到今時本日,君侯再不必害怕人言,倒說要循禮?究竟是何事理?”
我立足:“在白雲庵參了半日禪,返來還要和你打啞謎。你再不說,我也不去了。”
銀杏道:“信王殿下說他本日出遊,路過仁和屯,就出去拜祭一番。不想女人也來了,當真是巧。”
銀杏忙道:“女人彆活力,奴婢說就是了。是信王殿下。”
高曜坐在書案後,把筆一根根撥正擺齊:“朕已經風俗了,又何必費事?不過倘若你情願像疇昔一樣進禦書房做個書佐女官,代朕措置奏章,那便換疇昔也無妨。”
走出百來步,忽聽身後響起一陣馬蹄聲和鑾鈴聲。有人騎馬追了上來,遠遠愣住。他下了馬,朗聲道:“君侯留步。”
綠萼嗔道:“女人如何不說前半句?女人是麻,奴婢是蓬。”
高暘笑道:“也是。那孤送一送君侯。”說罷親身牽著頓時前幾步,伸手請我先行。
我忙道:“殿下恕罪。”又退步施禮,“玉機這便告彆了。”
夜風撲在臉上,連腦府深處都是冷的。如許埋頭疾行,就彷彿我不堪的前半生,不能轉頭,亦無前路可望。既已陌路,就該不聞不問,讓我悄悄走完這條死路。
銀杏道:“女人,便見一麵又如何呢?”
高暘道:“孤並不曉得此事。春兒竟然——”
我淡淡道:“殿下恕罪。入夜了,該早些回城纔是。”
我笑道:“好啊。這些年你不但讀書長進,還學會了辯詰諷刺!”
我更加不解:“簡公公莫非冇有說,聖上因何俄然想出宮拜祭?”
高暘早已過而立之年,西南的戰事與瘴氣,在他臉上留下金石普通結實堅冷的陳跡。一張臉清臒骨瘦,恰好笑意溫和,帶著數度穿越存亡的淡然恐懼。一身白綠衣衫,整小我都灰濛濛的,像一竿偷生的枯竹。初見的一頃刻,我的確有些認不出他了。七年間,我們都老了。
腦海中驀地閃過三位公主渾身濕透的景象。白衣感化成陰雲,透著金沙池水陰慘慘的綠。六顆眸子浮泛深黝,散出無數飛芒刺入心頭。我一時窒悶,嫌惡道:“渾身滴水?好端端的,如何俄然做如許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