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微微點頭,吵嘴逸出一絲嘲笑:“你曉得你的父親朱鳴是如何死的麼?”
芳馨去了,留我單獨站在池邊。黑沉沉的池水深不見底,天涯的星火揚起,都被吞滅了。天井中空無一人,椒房殿陰暗如水,隻要門房和跑堂燈火透明,像很多隱蔽而歡愉的私語環繞著安然甜睡的病體。手爐早就涼了,寒氣襲來,我不由打了一個暗鬥。
華陽展顏道:“我曉得了。多謝姐姐。”這才飲了口茶,複又獵奇道,“玉機姐姐,你總說火器短長,這火器究竟有多短長?”
穆仙拿了兩個靠枕支撐住皇後的身材,看也不看我,便起家退了兩步,一揮手,統統的宮人都退了出去。一時隻剩了我和她,這才感覺寢殿太亮了些,白茫茫的像驕陽下的荒涼。我的背後出了一片細汗。皇後特地命人將帳幔高高挽起,又在床塌邊立了兩盞燈。燈光微黃,照出她浮腫的病容,有一種奇特難言的光彩。我心中一沉,說不清是喜是憂。
華陽支頤想了半晌,恍然道:“我曉得父皇為何初時不殺阿誰少監了。火器於我朝那麼要緊,當時已經燒死了好幾個大匠,父皇正在用人之際,以是寬赦。待火器做了出來,徒弟也帶出了好徒兒,便能夠定罪了。父皇並非枉法,隻是審時度勢。阿誰謀反的老臣,又是何種景象?”
華陽鼓掌道:“哪怕用不著,抬出去教他們驚駭也是好的。”
華陽掩口讚歎:“玉機姐姐,你出口成章。甚麼是‘火伏若潛龍遊於九淵’?甚麼是‘絢若春花’?”
皇後的胸中收回一聲扯破的輕響,她喘了好一會兒才道了平身,虛著眼睛道:“坐吧。”說罷指一指腳頭的繡墩。我上前,與她相對而坐。皇後又道:“穆仙,太暗了。”
華陽顯是冇有聽懂,但見我的笑容,便也偶然再究查,隻鬆了一口氣道:“如此說來,父皇並非喜怒無常?”
我淡淡一笑:“威懾力也是戰力,不成小覷。若冇有威懾力,燕雲地界的北江城主、肅王莫敖又如何肯歸順大昭?大昭如何能在十年以內橫掃江南?李氏國力強大、兵力不弱,也不是好易與的。”
窗外又砰砰兩響,我心頭一震,半晌答不出話來。固然前人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但舟若成了山,水如何覆?華陽此問,實在可畏。因而欠身道:“玉機愚笨,還請殿下指教。”
夜深了,我親身送華陽公主回寢殿安息,待她睡著了,方纔出來。芳馨道:“皇後病重,這會兒早該歇下了。女人陪公主說了一早晨話,也累了。奴婢這就去尋桂旗說一聲,我們回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