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李綺節昏黃醒來，翻開蚊帳，赤腳踩在捲雲紋腳踏上，正想喚寶珠端茶，俄然感覺一陣輕寒入骨，細紗衣袖滑動手肘，涼意順著露在內裡的胳膊，一向冷到內心。
她把手伸到雕欄外，掌心微覺濕涼，天空中仍然飄零著蛛網似的精密雨絲，內心不由悄悄道：也不知阿爺李乙和大哥李子恒明天出門時帶的鋪蓋夠不敷和緩。
李綺節說到做到，一個下午都在房中陪李昭節和李九冬玩雙陸棋：既然大師都不想讓她去鎮上，那她就不去好了。那種因為統統人都禁止，反而更加獵奇，非要鬨著去的套路，分歧適她——她此人比較懶。
微微細雨中，小沙彌眼眸低垂，跟著劉婆子走到屋簷底下，不肯再往裡走。
李綺節不由一怔：如許出眾的邊幅和藹度，委實不像個荒村野廟的削髮人。
他隻著一身陳舊僧衣，衣袖緣角全都起了毛邊，草鞋上纏了很多疙瘩，一看就是破了再補，補了又接上的，如許一個挨家挨戶上門乞食吃的小沙彌，本來應當狼狽不堪，可他通身高低，不見一絲落魄，反而自有一種精華內斂的清疏孤傲，讓人不敢驕易。
李綺節粲然一笑：“進寶，難為你了！“
李綺節打了個噴嚏，忙不迭躲進被子裡，暖了半天，還想睡個回籠覺，何如寶珠在一旁連連催促，隻得依依不捨地告彆被窩，下床梳洗。
遠遠聞聲一陣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劉婆子抱著一捧柴火，正和甚麼人低聲說話。
李大伯白日去裡長家走了一遭，吃醉了酒，回到家裡躺倒就睡。
醜時一刻，模糊聞聲間壁朱家一陣鋒利的叫罵聲，彷彿是朱娘子在嗬叱甚麼人。
李家不講究端方，用飯時房裡冇有丫頭婆子服侍，都是自家人。周氏四下裡看了一圈，猜想李昭節和李九冬年紀還小，兩個小人兒應當聽不懂大人的話，說話便冇有顧忌，直接道：“趁著好日子，早些把婚事定下來，年底我們家就能辦喪事了。“
李子恒看李綺節彷彿對兔兒爺興趣不大，在一旁打單她道：“中秋鎮上要連唱幾晚的夜戲，那邊人多，拍花子的也多，你老誠懇實待在家裡，可彆偷偷跑到鎮上耍，免得拍花子的把你哄走了！瑤江連著大江，拍花子的坐船下了大江，就像老鼠鑽進鼠窩裡，就是報官也找不著！“
寶珠看她加了件鬆花綠對襟梭布夾襖，猶不放心，又讓她在外頭添了件竹根青棉綢小褂子，才放她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