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妗走到閨閣前,停下腳步,低聲道:“我想起有件關於東宮的事還未與他說。”
“這一番強諫以後,他被逼至不死不休之境地。兩年間,罷相、宮變、廢儲接踵而來,三庶人案時,他已被貶至荊州,無能為力。但老夫曉得,他確有讓弟子故舊脫手。薛鏽、薛妃兄妹雖死,三庶人的季子們卻留得性命,由宗室收留;唐昌公主被迫削髮,軟禁於安業坊唐昌觀;很多被連累的家眷皆是張曲江請人贖買,並不止你一人。”
“……”
路過的楊暄冷哼道:“你們能與我比?”
薛白走進公房時,鄭虔剛磨好墨,提筆在紙上鈔繕著昨夜杜甫的幾首詩。
她參照著幾張本來很簡練的坊圖,一筆一劃地用小楷在她的圖紙上寫下各個望火樓、官員宅邸。
但相互之間已經更多了一份師徒之間的默契。
“國子監當然乏悶,但與先生們喝酒群情卻很風趣。”杜五郎道:“連鄭太學、蘇司業都稱我們為忘年交呢……”
她要他完完整全地、毫不儲存地、拚儘儘力地與她合作。
這日到了國子監,薛白與鄭虔再未提及出身,隻談學業。
“嗯,你得謹慎些。”
“這很普通,他們當年支撐李瑛,現在必定會支撐李亨。我們太強大了,能找到這類感情上的關照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放心,非論東宮給多少好處,我毫不會有一絲一毫擺盪。”
“教員不急的,不然就讓人到國子監了。”
還在“風送雲收”地寫字的羊毫顫了一下,寫壞了那句“天上麒麟兒”的最後一字。
談到夜深,杜家姐弟散去。
“但博士不但是來監督、摸索我,暗裡實在還對我有庇護、提示之意。”薛白問道:“博士是用心帶我去見杜甫,又交代杜甫為引見李適之?”
如此,她纔有安然感。
到現在死的死,罷官的罷官,哪另有多少能量?這些人頂多也就是脫手庇護幾個被連累的無辜者,不成能有甚麼作為。
看起來更像是拖後腿的。
薛白安閒應道:“博士這是在笑話門生不成?”
連薛白都感覺,杜甫去謁見李適之是會影響科舉前程的。
他遂想到,也該把家中幾個弟弟mm送到私塾了。
回身之際,她偷眼瞥了瞥他,隻覺手指頭另有些溫熱,細心想來又感覺羞人。
“你被他活埋過,他永久不會信賴你。另有,吉溫能猜到,那彆人必然早就思疑我們的乾係了,隻是不說罷了。記著,非論是李亨還是他那些兒子,一旦坐穩龍椅,必將殺我們。我不要像韋氏一樣被關在深宮裡,但我這麼久不削髮,他們會殺了我的。不管他們說得再好聽,你也千萬不要信,你隻要信我,我把統統都押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