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當值的兵夫盤問了大半日的過往路人,此時出入城門的人漸少,恰是疲憊腹肌的當口,垂垂也就閒散了,倚著牆門同城牆沿子邊的幾個閒漢說話。
兵夫接過錢,先是笑嘻嘻地賀了一聲,又難堪隧道:“按說接新婦子的青帳車外人動不得,隻剋日城中事多,上頭束得甚嚴緊,明令了過往車駕皆是要細檢察過有無挾帶的。阿郎賞我個臉,我便不細查了,隻將那簾幔掀起教我略望一望,過個場麵便成。”
車在一座荒棄的野廟前停駐,從車內探出一個衣衫襤褸的乞兒,他一縱身跳下車,幾下扯去身上糟爛的粗麻衣衫,暴露一身潔淨的素色襴袍。那車伕亦下了車,向車內伸脫手去,車內的新婦子敏捷脫去外罩的青色嫁衣,摘下髮髻上的簪子,扯去額頭上的華勝,胡亂塞入懷。伸手抓住探進車內的那隻大手,那隻大手托住她的腰肢,半抱半扶地將她帶下車。
世人便又欲上前鬨鬧,兵夫不耐煩地揮手擯除,“去去去,鬨甚麼,莫遲誤了人家趕路。”一時將那些人攔在了背麵。
此時有眼尖的人指著遠處呼了一聲:“青帳馬車!這時分倒恰是出孃家門子的時候,哪家的小娘子要遠嫁,這時候出城?”隔著城門另有段間隔,已有七八個乞兒圍攏在車邊,拍動手掌又唱又跳,車行雖行得緩,倒未被障住。
好輕易有個曉得事的,探聽之下,村中的男丁幾年間俱征了兵役,往遼東攻高句麗去了,便是有好好的男兒郎,也因遁藏徭役,各自投了反軍,幾近無人再歸家。
穆清夜宿荒漠已不是初次,去歲初春,往武威郡去時,一起也不知露宿了多少次。杜如晦低沉著聲音問道:“周遭可安然?”
那剛褪去乞兒裝束的男人向她躬身長揖,“李密多謝娘子襄助。”又轉向扮作車伕的杜如晦再謝過。
新郎轉頭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邊從懷中取出更多的五銖錢拋灑出去,邊向兵夫道:“差公莫攔著,新婦子遠嫁,原是該有鄉鄰熱熱烈鬨送出城去的,大夥兒便賞了這個臉麵罷。”言畢又是一把錢,障車的世人再不顧兵夫禁止,擠擠挨挨地衝上前去,紛搶著地上的貨幣。
青帳車一起行著,貨幣便一起灑著,直到離城門百步開外,方纔止了。一群乞兒閒漢捧著錢,樂顛顛地邊數邊走回城門口,正逢守城兵夫拆了那一緡錢,數著分予同當值的兩個。任是誰也冇有在乎,障車的人統共出去一十六個,返來時卻隻剩了一十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