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三五成群地紮堆,低聲扳談。時候不大,忽聽船埠上有人高叫道:“來了!”隨即便見一條龐大的樓船自上遊排波踏浪而來。不管藩王還是官僚,都從速清算衣冠、撣淨浮塵,然後按身份凹凸列著隊向前迎去。
司馬睿不敢沾嬸嬸的手,對方一虛攙,他也就順勢起了身,但腰仍然躬著,手仍然攏著:“族禮不成廢也,叔母是長輩,孤自當跪迎——都是孤無德無能,乃使叔母陷身險境……”說著話眼淚真掉下來了,從速抬袖子去擦。
先前設問的士人不由大驚小怪起來:“莫非說他們想要落跑不成麼?!”
果不其然,賊兵乘著船就氣勢洶洶殺過來了,其將據厥後裴該所說,乃是石勒的從侄石虎。紀瞻在軍報裡寫得很詳細,說石虎所部約三千人,都是羯胡精銳,乘坐鬥艦十艘、走舸四五十條,極其的悍勇,故此連破七堡。幸虧本身調劑恰當,倉猝遣將往救,這才隔絕住了敵勢,並且於巨靈口設伏,大敗敵軍,殺傷甚眾,石虎僅以身免……
建業外城北起雞籠山、覆舟山,東到燕雀湖,西近石頭津,南跨秦淮河而至長乾裡,占空中積非常廣漠,但直至吳亡,都隻要低矮的土牆環繞罷了,乃至於部分外郭竟然是插竹為籬。彆說毫無一國之都的氣勢了,就連鄉間地盤主的塢堡都大有不如。
此中一人就問了:“琅琊王盛排儀仗,不知欲往那裡去?”但是朋友們跟他一樣,全都是白身,這題目天然也冇人能夠答覆得了,隻是紛繁點頭:“北傖之事,誰能曉得。”隨即又有人恨聲道:“都怪顧彥先(顧榮)那老匹夫,勾引北傖南來,掠取我等地步、房屋、飯食,是可忍……”這個膽小的傢夥話冇說完,就被朋友捂住了嘴巴:“慎言!北傖猶可說,南賊不成罵。”
行列顛末集市,士民百姓紛繁站立在道旁,引頸而望。這年代朱紫出行,還冇有店鋪上板、住民閉戶的“淨街”傳統,隻要彆靠得太近,便任由圍觀,乃至是指導批評;而老百姓平常文娛餬口窘蹙,三不五時圍觀朱紫出行行列,也就成為一種可貴的消遣——不但僅是八卦心熾燃罷了。此俗舊已有之,並且涵蓋天下,不是南人獨占的傳統——想當年秦始皇出巡,項籍、劉季等草民就也能站在道旁看西洋景,由此還傳播了“彼可取而代之”、“大丈夫當如是也”兩句千古名言下來。
顧榮他們都是江東土著,廣有田產,是真正的大地主、地頭蛇,並且聽得懂我們說話啊,你不要命啦,竟敢這麼大聲兒指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