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熟諳幾個字的村人都畫上本身的名字，不熟諳字的村人，就按上鮮紅的指模，署名與鮮紅的指模，整整占了大半張紙，幾近統統的胡凹灣村人，都在替傳家說話、作證，這不像是一份申明質料，倒像是申請建功、豪傑、義士之類的“名譽書”。
金菊、得根佳耦提著一筐雞蛋從巷道走來。平素從不將這一家人放在眼裡的金菊，現在卻老遠對八婆熱忱地打著號召，臉上的笑容擠成一朵乾枯的花。
“火起來了，火起來了，好大的火！”老頭們叉開雙腿、伸展著雙手，腳一蹭、屁股一磨，椅子在地上劃出一道刺耳的響聲，就從角角落落磨蹭到了堂屋正中間挖的火坑旁。
“唉，我來就是為了傳家。”金菊的神采黯然下來。
丘八婆坐在門口的小凳上，夏季的太陽透過狹小的巷道，射進一圈金燦燦的暖色，照在她身上。她麵前是一盆浸泡著的衣物，她從皂盒裡抓出一小撮洗衣粉，灑在衣服上，然後捲起兩邊的衣服搓洗著，道道烏黑的殘渣順著指縫，像一條條蚯蚓在她嶙峋的手背上匍匐、流淌、扭曲……
“跟她說不等因而問牆？”得根皺著眉頭，背動手朝屋裡走，“生根呢？屋裡如何搞得烽火大炮的？薰黃鼠狼一樣。”
若聞若寂的山風裡，大山前麵是夕照殘陽，前麵正在升起的玉輪的清寒光輝一個垂垂減退，一個緩緩升起。
哥！你早說過你將來要娶一個孝敬伯和大的媳婦，現在覺悟過來還不晚。伯和多數讓我叮嚀你，這件事你不要插手，他們是過來人，曉得男人該娶甚麼樣的女人過日子，不該娶甚麼樣的災星女人在家裡惹事生非。滿香姐返來了，伯大說滿香姐有旺夫相、助夫運，你對她一向還是有豪情的，我們大師對她都還是有豪情的……”
胡生根家裡坐滿了老頭，生根將一把柴草塞在樹蔸下，劃了一根洋火，撲滅柴草，滾滾濃煙從樹蔸下噴湧出來，滿盈著小屋。
“傳家，傳家！”幾個女人眾星捧月似的，擔憂傳家出事，在前麵謹慎地追逐著他，製止他產生不測。
“你說啊，這個小女人呐，惹這大的禍。”八婆倒顯得難為情起來，“你說啊，我在村裡住了幾十年，向來冇跟哪個吵個架，紅個臉，她倒好，一下捅破了天。唉，我做大人的冇福啊，家裡冇她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