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突然收覆，話音最後的“郭兄”二字幾近響徹廳堂。
那少年抱劍拜跪，拘束道：“王爺謬讚。”
“祿親王客氣。”陳聿修抿唇一笑，目光微掃一圈。不但人多，還很多位高權重，連那位剛被放出不久的河南尹也在席間。
學士府自從元太孫的式微，也跟著退出了朝堂，逐步不再是都城圈中的權貴。僅僅兩年光陰，舊去新來，老牌大臣自周老丞相遇刺起，便如旋風枯葉，一個接著一個黯然退出權力場。自科舉而起的新興世族，人才輩至，逐步成為朝綱中的重頭。光祿大夫左欽，便是此中一員。
“……臣茲親察，自蒲州到東都，便有近千眾。然傷殘困毋，恭令書表，承記於案者不過五十。”
清越的嗓音頓了頓，殿中頓時響起竊保私語。而長身端立殿中的那人，墨筆般的長眉下，邃幽鳳眸沉穩如光，直直地垂向空中。
河南尹鼓足了勇氣，終究行到了陳聿修席前。提著酒盞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深吸一口氣，恭聲道：“陳丞相，先前在東都，下官多有衝犯。還望本日能敬丞相一杯，先行賠罪。”
歌舞齊聚，絲竹濁音揉進了西域琳琅舞曲，嬈嬈動聽。舞姬腰肢纖細柔嫩，下襬長裙叮鈴作響，打圈舞動起一層層的流光溢彩。祿親王一麵吃著盤中鮮果，一麵大聲喝采。
亂，將亂……不過越亂越好。
周泉光臉一紅，趕緊囫圇吞下酒。心底亂麻一片，好一會兒纔想起，這麼像郭臨的伶人，莫非……
“你覺著，撫銀一事與祿親王可有乾係？”
左欽的笑聲徑直打斷他的思路：“鐘兆尹，你嘴笨渾厚，這賠罪酒不如讓王爺的人代你敬了?”
“那左大人，下一步該如何做？”
殿內一頓噤聲，隨後便是更加熱烈的鼓譟。陳聿修幾不成查地戲謔一笑，一言不發，隻是固執笏板站直身。未幾時，火線果然有人站出來。
“玉鏘，你如何看？”
早朝撤退，大臣們三三兩兩，甩著袖子行過廣場石階。
當那封來自親王府的請柬送來丞相府時，陳聿修下筆未停，隻悄悄道了一聲“公然”。
恰在此時，琴聲高悠短促，那少年舞得越來越快，劍光幾次從舞姬身上劃過，直教人膽戰心驚。周泉光看得眼睛不眨，忍不住一把抓著陳聿修的胳膊：“陳兄，你看那像不像郭兄？”
側旁站著的光祿大夫左欽，濃眉微斂，趁著周遭群情熱烈。他抬手撫須，卻先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這位去官一年、遙領欽差一年治水的傳奇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