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已經雨過天霽,低垂著金紅色的太陽,半湖躍動著點點金霞。陸敬戎雙眼追逐著那遠去的車駕,卻彷彿追每日光般灼得麵前恍惚一片,一眨眼便滾下了淚來。
“……家母尚在,臣的幼弟能夠奉侍母親,不敢勞煩殿下。”
陸敬戎又是痛悔:“臣因為怒殺愛姬,已經和那盧平章的族侄盧思正成了仇讎,又兼臣本司職坊市安寧,實在是有負聖托。並且……”他又垂首諦視著本身的手掌,低語道:“臣這雙手,怕是再也拿不了刀了。不然,縱使令臣如平常士卒般在疆場上為家國拋了性命,臣也是甘心的。”
太子不露喜怒地淡然說道:“這統統說不準,都得看聖上的表情了……”
這嘉獎來對勁外,陸敬戎張口結舌,不知如何作答。
滇池花雲,素堤柳煙。
“恰是。”
“是,臣恰是金吾衛外城左街使陸敬戎。”陸敬戎板滯地答覆著,竟然不顧君臣之禮,抬起了頭來。
隔著影影重重的紗幕,他能模糊辯白著那人的側影,微微凸起的眉骨,英挺的鼻峰,漂亮的下巴上麵是苗條脖頸的美好起伏。
這類虔誠而炙熱的景仰之情,不但已經融入陸敬戎的心血,奔騰在他的軀體當中,也將會代替已經跟著紅兒逝去的杳渺靈魂,支撐著他過將來的餬口。
微風細雨,儘捲入那一點眸中流光。
那年青人斂去笑意,低聲道:“想來,大人並不清楚我家仆人是誰,纔會說如許的話。”
他也不再愛惜腳上那高貴的*烏皮靴,直愣愣地踩進碧色春水裡。
“哦?你家仆人是誰?”陸敬戎挖苦地反問,用心向這個天下傾瀉他滿腔的敵意。
莫非彆人聞不到這氛圍裡刺鼻的血腥氣麼?混著紅兒身上甜美的脂粉香氣……如許詭譎的味道,似是她眼中流轉的含怨眼波……
陸敬戎看著車輪轆轆轉動,帶著太子殿下越走越遠。那兩端渙散的牲口揚蹄邁著與眾分歧的持重步態,仿若也與車駕中那人的無上威儀融為一體。
“何出此言?”
他叩首再三,痛聲道:“臣胡塗,臣知罪。”
幾個字像是萬鈞之重壓在陸敬戎頭上,他的膝蓋顫抖著再也支撐不住,終究撲通跪在了地上。他嘴唇翕動,麵上冷冷的雨水從嘴角滲入,口中隻感到一片鹹腥,分不清是汗是淚。
陸敬戎低垂的眼睛,用餘光看著車裡的那人。太子晶瑩手指間尚挾著一小支蕊如碎玉的紅粉杏花,他就用那花枝微微挑開紗幕的一角,流瀉出的一點妍麗光彩瞬時扒開了滿空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