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曲鸞台,紅燭三百根,燈火熏燎漫漫的夜。樂工架琴撥絃,淌出一支清閒曲,小方幾,蠶絲蒲羅,溫酒搭著山珍。禦侍跪旁斟酒,霍臨風拈杯,仰頸飲下時瞥見劈麵一人。

“隻不過霍將軍單槍匹馬,縱有三頭六臂也徒然。”沈問道叩首,“臣發起,霍將軍若至西乾嶺,仍為將軍,本地軍馬由霍將軍領受,定能將蠻賊整治一番。”

靜候好久, 霍臨風答:“回皇上, 微臣本年二十有三。”

未見刀光,不閃劍影,僅唇舌相爭便賽過劍拔弩張。久久,那碟子煨鵝都冷了,甜梨沁一層糖霜,滿殿文武屏息等著。

陳若吟幸災樂禍地笑了,笑定北侯遭忌,或是笑甚麼旁的。又瞥向霍臨風,道:“賢侄,聽我一句勸:既來之,則安之。”

霍臨風心驚不膽顫,起了身速速下跪:“皇上大大汲引,微臣初來乍到,統統謹遵皇上旨意。”

成帝讚成道:“朕記得, 你十三那年便隨侯爺上疆場,還幾乎被蠻賊捋了去。短短四年後,你首逢惡戰,第一次掛帥平亂。”

霍釗拱手, 謝皇上體貼。謝過, 聖意難測, 不如先聲伏低:“啟稟皇上,老臣此番攜次子臨風前來,實在惶然,恐小兒惡劣衝犯皇上, 還請皇上恕罪。”

這輕描淡寫的兩句話,為此行撥雲見日,霍臨風萬語千言卡在咽處,如鯁在喉。他屈膝複跪:“微臣但憑皇上叮嚀,萬死不辭。”一晃,瞧見霍釗緊握的拳頭。

沈問道曰:“回皇上,朝堂以外江湖之大,西乾嶺實在不算良處。一來,西乾嶺路遙,居長河以南,恐霍將軍難以適應;二來,聽聞江湖惡霸占有此中,多年來上任官員深受其害,萬分凶惡。故臣覺得,讓霍將軍前去實在不當。”

陳若吟出言嘉獎,霍釗道:“大雍人才輩出,丞相實在汲引我兒。”

成帝道:“但說無妨。”

陳若吟揚長而去,紫袍抖擻,上頭白鶴振翅欲飛。霍臨風望著,在他父親麵前放肆造作的人物,這是頭一個。

龍顏大悅,成帝對勁地“嗯”一聲,目光在兩父子之間逡巡。此戰大勝,那些個蠻夷定要誠懇些年事,說到這兒笑意也更深。

“侯爺大步流星,叫鄙人好追。”陳若吟撫須,鳳眼含笑,漏點點精光,“本想請侯爺到府中一敘,既然宮中設席,那你我二人定要對酌幾杯。”

陳若吟微微瞠目,好一招借坡下驢、將計就計!

恰逢一道甜梨煨鵝上桌,他收了眼兒,情不自禁地惦起家中的蒸梨。陡地,清脆一響,成帝的箸尖兒碰了酒器,頓時靜了。周遭聲音噤得彷彿無人,拾掇的主子都屏著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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