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旋即明白,撫掌道:“是了。你一貫愛好天然氣味,以是連宮中製香也不甚用,何況西洋香水。”他撇嘴,眼底含著一抹深深笑意,“原是朕賞錯了人,反倒錯費了。”
天子彷彿聽得出神,便也停下了腳步,悄悄側耳諦聽。
如懿搖首長歎:“可不是呢。臣妾內心原是將一番情意看得比千裡迢迢來的西洋玩意兒重很多了。”
這歌聲倒是極應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極目望去,隻見菰葉叢叢,蓮葉田田,舉出半人高的荷芰殷紅如劍,如何看得見歌者是誰。唯有那拖得長長的調子如泣如訴,彷彿初春夜的融雪化開,簷頭叮噹,亦似朝露清圓,滾落於蓮葉,墜於浮萍,更添了入暮時分的纏綿和哀怨。
芙蕖盈芳,成雙的白鷺在粼粼波光中起起落落,偶爾有鴛鴦成雙成對悠遊而過,綿綿的歌聲再度在碧波紅蓮間縈迴。
如懿見她昂首,果然生得極是妍好,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端倪間迤邐燦爛,肌映晨霞,雲鬢翠翹,一顰一笑均是天真明麗,嬌麗之色便在豔陽之下也無半分瑕疵。她活像一枚紅而飽滿的石榴子,甜美多汁,晶瑩得讓人忍不住去親吻細啜。宮中美人雖多,但是,像忻嬪普通澄徹中帶著清甜的,卻真是少有。
天子負手長立,溫然輕籲道:“歌聲柔婉,讓朕感覺圓明園高牆無情,棱角生硬,亦少了很多粗糲,生出多少和順。”
如懿輕悄一笑:“一起過來荷香滿苑,若說衣染荷花清芬,倒是有幾分事理。”
容珮在旁笑得抿嘴:“回皇上的話。皇後孃娘總說那西洋香水不易得,皇上除了給太後和幾位長公主,滿宮裡隻給娘娘留了兩瓶,娘娘倒不大捨得用它呢。倒是皇上上回送來的西洋自鳴鐘,娘娘喜好得緊,隻是現在怕吵著五公主,也收起來了。”
如懿笑吟吟睇著他:“曉得皇上心疼璟兕,凡是好的,臣妾都留給璟兕做嫁奩吧,到時候皇上便說臣妾風雅又捨得了。”
天子笑歎著揉了揉眉心:“這些日子為江南水患之事煩惱,也幸得忻嬪言語天真,才讓朕歡暢了些。朕也想皇火線才的比方來講忻嬪實在不敷出挑,可若真論出挑,宮中性子最新奇的倒是舒妃,如翠竹生生,寧折不彎……”天子話未說完,本身的神采也冷了下來,擺手道,“罷了,不說她了。這麼傲氣本不是甚麼功德。”
天子笑道:“如懿如懿,你也真是吝嗇。甚麼好的不消,都收著做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