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瞧了一眼,不覺笑著颳了刮如懿的臉頰道:“紅豆生北國,最是相思物。皇後故意。”
天子靜了半晌,似是在覈閱如懿,但見她神采開闊,並無半分矯飾之意,眼中是寒冰亦化作了三月的綠水寧和,伸手笑著扶起如懿道:“皇後的話入情入理。朕不過也是一句聽來的閒話罷了。”
禦座中間安排了黃底萬壽海水紋大甕,上頭供著雕鏤成小巧亭台樓閣的冰雕,因著放得久了,那冰雕漸漸熔化,再美的雕鏤也垂垂成了臉孔全非,隻聽得水滴聲緩緩一落,一落,如敲打在心間。
如懿替天子揉著肩膀,緩聲道:“嘉貴妃教子有方,不但永珹,今後永璿和永瑆也能學著哥哥的模樣呢。”
天子的神采頓時有幾分不豫:“他們是兄弟,即便愉妃出身差些,服侍朕的時候未幾,但也說不上要永珹提攜永琪,都是庶子罷了。何況永琪還養在皇後你的膝下,有半個嫡子的名分在。”
天子倒是對永珹非常讚成:“嘉貴妃固然拔尖兒要強,有些輕浮不大慎重,但永珹倒是極好的。前次木蘭圍場之過後,朕實在對他刮目相看,又比永琪更機警好勝。男兒家嘛,好勝也不是好事。”
天子舀了一口,閉目咀嚼道:“是用蓮花上的露水熬的羹湯,有清甜的氣味。一碗甜羹,皇後也用心至此麼?”
天子劍眉一揚,已含了幾分不滿,聲線亦進步:“如許的話是嘉貴妃說的?她身為嬪妃,怎可妄言政事!這幾日她陪永珹出去,朕凡是與永珹論及南河侵虧案時,也隻許她在側殿候著。可見如許的話,必是永珹說與他額娘聽的!”
殿中封閉得久了,有些微微地氣悶。如懿伸手推開後窗,但見午後的陽光溫馨地鋪滿硃紅碧翠宮苑的每一個角落,一樹一樹紅白紫薇簌簌當風開得正盛,襯著日色濃淡適宜。日光灑過窗外宮殿飛翹的棱角投下影來,在室中緩緩挪動,風韻綽綽,好似波紋輕漾,恍然生出了一種相對無言的愁悶和難過。偶爾有冷風緩緩貫入,拂來殿中一脈清透。隔著遠遠的山川潑墨透紗屏風,吹動帷簾下素銀鏤花香球微擊有聲,像是半夜雨霖鈴。滿室都是如許空茫的風聲與雨聲,倒不像是在熾烈的日子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