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聽天子的口風,曉得是問不出甚麼了,隻是滿腹委曲與淒恨膠葛成一團亂麻,逼得她孔殷不已:“既然罪在私通,皇上可問過安吉波桑大師了?”
天子並不肯看她。有那麼半晌的沉寂,如懿幾近能聞聲更漏的滴答聲,每一聲都如千丈碎冰墜落深淵,激起支離破裂的殘響。真的,隻要那麼半晌,彷彿就在那一呼一吸之間,足以讓她心底僅餘的熱忱急轉直下為荒煙衰草的頹冷。
如懿這般恍惚地想著,天子已然步入。如懿屈膝迎了下去:“皇上萬福,臣妾多日不見,在此恭請聖安了。”那四名嬤嬤自是亦步亦趨地緊緊跟著,如把守著犯人普通,寸步不肯放鬆。天子知她從冷宮出來後再未受過這般痛苦,何況她又是心性極高的人,這幾日被人不時候刻盯著,怕也是難遭到了極處。
如懿聽天子如許說,內心更揪緊了幾分。“皇上如許問,是不是因為惢心嘴裡甚麼都問不出來?”她上前一步跪下,孔殷道,“皇上,到底惢心受了多重的科罰?”
這一句很有溫厚之意,勾起如懿蓄了滿眼的淚。如懿強自撐著道:“痛哭流涕或是苦苦膠葛,不是臣妾的風格。”
天子到來時寺人一下一下的擊掌聲遙遙遞來,內裡宮人早跪了一地。如懿看著天子穿戴一襲家常的素金色團龍紗袍緩緩步入,麵龐更加清楚,如能和心中所思的模樣密密重合,不知怎的,便生了一重酸澀之意。
那四名嬤嬤馬上退下,殿中更加喧鬨,隻剩了天子與如懿二人相對。如懿淚眼盈盈,隻是倔強著不肯落淚,一身煙青色無繡絲袍穿戴,更加顯得如一株淩霜的寒竹,細而硬脆。天子驀地輕歎,隻是兩相無言。他一眼瞥去,見如懿手邊的紫檀小幾上擱著一本翻了一半的《菜根譚》,眼底閃過幾絲驚奇:“這個時候,你倒故意看這個?”
天子搖了點頭:“你不必急著拿本身與他相提並論。”
這般一想,天子心底無端便柔嫩了幾分,也不看旁人,隻揮手道:“下去吧。”
如懿驀地聞得天子冷聲,隻覺脊背間有精密的汗珠沁出,似多足的細蟲,毛刺刺爬過,所經之處,痛癢難耐。她到底還是耐不住性子:“那麼皇上籌算如何措置波桑大師?”
“如許的體例,會落在安吉波桑身上,也會落在臣妾身上。不是麼?”如懿無聲地嘲笑,“大家都是螻蟻,不管是被尊崇一時的法師還是皇貴妃,不過是在彆人指間展轉求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