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夏衡竟日混跡於街坊販子之間,雖有小慧,也不過是些活命的把戲兒。邵長韞其間與他所言之事,業已觸及帝王機謀。
“劉文華,正三品禮部左侍郎之嫡孫。所寫《踏春記》之序文中,書前朝‘宣文’年號。蕭帝怒其目無本朝,處以斬刑。
“王章,正五品東閣大學士。閒文《農耕錄》中言‘長目盼重明’,處以腰斬之刑。”
邵長韞微微闔目,神采極是疲累,唇邊勾起一絲幾不成聞的感喟。抬手重叩麵前高幾,每叩一次便言一人。每響一聲,便是一命。
“邵爺的運筆更加入迷如畫,已然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夏衡忍不住讚了聲好。
“魏巍,從五品侍讀學士……”
“升鬥小民,見地不過爾爾。那頭一等仇富嫉貴之人,更是多如過江之鯽。”夏衡哼笑出聲,恥笑道,“且這公卿貴胤之流,承蒙祖宗庇廕,膏粱紈絝者頗多。如此看來,蕭帝大行筆墨之禍,鼓掌稱快者怕是不在少數。”
夏衡點頭道:“我本日才及聖京,隻於城門張榜處,得了些荒信,此中打量尚不瞭然。你若問這究治之人的名姓身份,我倒是說不出的。”
“這是為何?”夏衡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很有興趣地問道。
邵長韞指著夏衡方纔放於桌上的田黃,笑眯眯地說道:“這賀壽之禮怎能少了托底與呈盒,既如此,便少不得要尋個木工。你若不是做木工打扮,怎能堂而皇之的進我這國公府,還不引那眼線側目。”
夏衡心頭一蕩,方纔漸漸平複下來,扯著身上的粗布短袍道:“你信中所言,要我先作木工打扮,再行入府,但是彆有深意?”
“孫永,正二品兵部尚書之嫡子。因春儘花殘,作歌哀之。遠放崖州,亡於途中。”
邵長韞抿唇勾起一絲淡淡笑意,緩緩開口道:“斬權殺貴,以護皇權。”不過戔戔八字之言,卻如一柄令媛之錘,重重的擊在夏衡的胸口。
未等邵長韞搭言,夏衡又接言道:“他這是怕失了民氣,纔不究治百姓百姓。”
夏衡凝睇著邵長韞的神情,見他笑意晏晏,不由怒上心頭,他緊緊抓著身邊的椅背,試圖平複心中的暴風巨浪。半晌火線狠絕道:“事已至此,你還能笑得出來。蕭帝大施筆墨獄之意既是如此,難保下一個權貴不是你邵氏一族!”
未居其位,不知其道。縱使夏衡小有見地,可也是伶仃山腳,難知峰上花開。如果冒然評說,不免有些管中窺豹之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