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了車站，四周幾個車伕見她單獨一人提了箱子，立即拉車跑了過來，爭相問她去處。
她的祖父固然是前朝名臣，以實乾著稱，名譽卓著，但為官廉潔，平生不受分毫賄賂。加上祖父在時，家中還要補助宗族裡救孤扶弱、後輩進學等資用，日子不免過得艱钜。又在他歸天後不久，遭遇國變，伯父隱退，就此一蹶不振，竟染上了煙癮。而孟蘭亭的父親，少年時便不治經學，醉心數學，祖父開通，不但不迫，反而鼓勵，天然也非長袖善舞之輩，現在更不會開口，向孟家的昔日故交乞助。孟家道況，江河日下。
這些搶到票的，此中自有急要坐車的搭客，但也不乏黃牛客。因而大哥的、體弱的、擠不出來的、另有像孟蘭亭如許的，隻能被推在一旁，絕望地等著下一班次的放票。
孟蘭亭僵住了。
據同窗的說法，他彷彿返國了。
孟蘭亭停了一停，很快回過神，尋到了出口的方向，跟著四周湧動的人流，朝前走去。
孟蘭亭苦笑了下，轉頭看了眼不遠以外阿誰敏捷背過身子，假裝正在保持次序的車站差人，放棄了乞助的動機。
她想起臨上車前車站司務長的再三丁寧，說上海的人力車伕最會欺生，倘若被對方認定是“阿木林”，必然要獅子大張口地欺詐車錢。這算運氣好，不好的，會被拉到一半騙下車。他們站長當年頭返來上海就曾吃過如許的虧，半夜被拉到一條不著名的巷子裡丟下，烏漆麻黑，叫每天不該，叫地地不靈，出來又碰到地痞，連衣服也被剝走了――她是個年青女孩子，孤身來上海這類處所，更要謹防不測。
母親臨終前，投向本身的懷了深深不捨的垂憐目光，至今還繚繞在孟蘭亭的麵前，揮之不去。
母親在上個月，也結束了病痛的折磨，故去了。籌辦完喪事以後，家中就隻剩下一間疇前分炊所得的祖屋、最後幾畝田，另有父親留下的一屋藏書了。
馳驅了一年, 在外的人, 誰不想早些趕回家去？火車票非常嚴峻, 每次剛一放出來, 立即就會被人一搶而光。
但現在，她想不出來，另有誰能比馮家更有但願能夠幫她儘快找到獨一的弟弟的下落和動靜了――倘若他真的返國了的話。
和跟從安葬了的舊期間一道式微下去的孟家分歧，馮家現在陣容顯赫，權勢極大。父親歸天後，兩家乾係便天然地垂垂冷淡，直到這幾年，完整斷了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