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棠又看向徐涇,抬高聲說:“得空你去尋一趟張暻,把十年內朝野中被滿門抄斬的、三品以上官員卷宗清算給我,一樣叮嚀他,謹慎行事,勿讓人發覺。”
才進城門,即見十數帶刀侍衛整衣肅立,四人抬銀頂藍呢亮轎旁,徐涇亦在。
“你也曉得他?”崔忠獻本就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重視力即被吸引了去,走至他跟前椅一坐,笑道:“聽聞他僅在國子監進學一年,即抽身而退,師從於名家羅蘊芳,用心戲劇及曲調研習,工夫不負,這‘桃葉渡’戲目才入市,都城劇院裡即場場爆滿,真是個唱不休聽不止的景。”
頓了頓,俄然偷笑,半掩嘴悄悄道:“可惜小桃紅品性不端,無分貴賤,人儘可嘗,遂成了爛桃子,但這高麗皇子,竟是不知哩。”
徐涇麵露驚奇之色,開口欲問源由,卻見他闔起雙目養神,再不肯多言。
他閱過馮舜鈺府學保舉信,生養在貧寒小吏之家,靠微薄的俸祿及婦人針線艱钜度日,便非常蹊蹺了。
舜鈺掰他手不開,那滿嘴的熱氣兒噴得人耳垂髮燙,可愛,又逗她戲耍!
遂去扯沈桓胳膊探聽,倒是一問三不知,被氣得牙癢癢。
垂首暗忖稍刻,把沈桓喚至身邊,叮嚀道:“你本日啟程去肅州一趟,暗中調查馮舜鈺的出身背景,返來向我稟報,切忌不成打草驚蛇。”
頭莫名有些痛,曉得都在等她開口呢。稍頃,才抿著唇裝傻:“昨三鼓我就回了齋舍,哪來的一夜,都莫聽人流言道短長。”
恰魏勳坐馮雙林身後,恰聽得此話,似笑非笑的嘲弄起來:“‘桃葉渡’唱得是小旦金玉雲同袁公子交好,卻被棄,猶不斷念,至桃葉渡青溪泛舟苦尋薄情郎,卻尋而不得的苦情戲。崔生可得謹慎,你本該是袁公子,莫背麵倒悲成了金玉雲。”
走至舜鈺跟前,忽得俯下身,伸長胳臂親熱地圈住她的頸,湊耳邊唱:“心癢難揉、心癢難揉,盼不得雞兒叫,說,你昨與情郎、度了個如何春宵?”
宿恨又添新仇,乾脆不客氣的張口,狠咬下去。
應出身詩禮簪纓之族,是個受過傑出教養的閨閣蜜斯。
舜鈺聽得嗤嗤偷笑聲,這才發覺,世人目光皆炯炯朝她射來,不乏雜著些許戀慕妒忌恨。
崔忠獻倏得顏麵發青,冷眼斂笑,把自個灑金扇子猛朝魏勳擲去:“我與人說話,何時有你插嘴的份。”
一時沉默。可謂也是人知常情,若舜鈺言辭一味遮諱飾掩、含混不清,倒是跳入黃河再難洗清,誰知她卻返其道而行,一派光亮磊落,正氣浩然的模樣,倒堵得悠悠眾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