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甚麼人?”他忍不住抬起手,按在腰間繯首刀的刀柄上。
程恢倒不是孤身上路,與他一起的,另有十餘名蓬頭垢麵、周身泥濘、形貌極其狼狽的火伴。固然氣候悶熱,可身上的衣物浸水透涼,仍將他們凍得抖抖索索。十餘人相互攙扶著,漸漸地跟在程恢身後,的確已經走不動路了。張武瞥了彼輩一眼,已知這些人多數都是鄄城中的朱紫,特地著了布衣打扮的。貳心中鄙夷此等行動,便未幾做理睬,隻殷勤將程恢引入營地,讓出一座尚未裁撤的簡樸營帳供他們居住;回身又連聲喝令部下預備潔淨的熱水、充饑的吃食,再命人牽來幾匹鞍韉齊備的馬匹,言明是贈送給程恢沿途所用。
程恢前衝幾步,猛地將馬韁的另一端握緊,硬生生勒停了馬匹。因為他儘是油汗的肥胖臉龐緊緊貼著馬頸之側,未曾修剪的鬃尾探進了他的鼻孔裡,令他狠惡地噴嚏起來。程恢便在持續的噴嚏當中大聲叫喚:“這但是能給諸位帶來潑天繁華的買賣!潑天繁華!”
當時程恢言談中頤氣教唆,很讓張武猛吞了幾口惡氣。現在眼看程恢錯愕求懇,張武心中暗覺利落,麵上卻並不透露,還是如平常那般殷切問候:“叔弘公可有甚麼毛病?莫非路上遇見了亂民?被劫去了車馬財物?”
“我張武是個商賈不假,但眼下羯賊刀斧將至,哪故意機與中間談甚麼買賣?”張武縱身上馬,看著程恢神采誇大的麵龐歎了口氣,動搖韁繩就要解纜。
張武目光明滅,終究無法地翻身上馬,作揖道:“叔弘公,您是東海王的肱股之臣,鄄城高低,無不曉得您位高爵尊、權傾幕府。在我們這些寒微之人看來,您的確如天上神仙普通。如果昔日裡,能得您的照拂,便是不得了的福分。但是,再大的買賣,也得有性命去做不是?唉……您還是從速追逐東海王殿下的步隊吧。我等小民自去逃命,不敢期望太多。”
程恢既然掌權,他部下一群幫閒人物也隨之雞犬昇天。張武便針對這批人下了番工夫,先以冀州廣平同親的身份與他們打仗,繼而誘之以幕府急需的馬匹畜力,漸漸地與程恢接上了線。不過,程恢平常隨扈東海王之側,見之甚難;兩邊的來往,首要還是通過部屬們傳達意義。直到前日裡,張武才邀得他親身出麵,撫玩了己方攜來的良馬。
東海王幕府中高低人等的秘聞,早就被張武刺探得清楚。他很明白,程恢可不是東海王側近的平常臣僚可比。此人的家屬淵源傳聞可上溯至古時虞夏商周諸朝,厥後宗族世居廣平,為冀州王謝。其父程延曆任衛尉、驃騎將軍等高官顯爵,現在與河南尹潘滔、尚書劉會等人併爲東海王倚重的謀主。